微薄的空气送来冷艳的芳香,想是院子里的菊花开了吧。我起身和衣推开窗户,见天赐一人站在满目金灿地金盏菊前,穿着白蟒箭袖,束着银冠,面若春桃,竟将那满院子的花色比下。
短暂对视一眼,他欢喜喊了一声悦容姐,哐然一声被我关在了窗外。
无法做到就这么原谅他,昨日在他一箭射杀了那无辜幼小的生命时,我忍不住满腔的悲怆打了他一巴掌,痛斥他何时竟被我教导成这般冷酷无情的模样。他当时别着脸,面无表情地说:“我从来没有忘记姐姐的教导,儿时你所说的话我全都记在心里,所以我比姐姐更明白,怀着仇恨长大的孩子比毒蛇更可怕,我不能让你那多余的善良害了自己。”
昨夜依稀梦见小时候的天赐,刚死了娘亲,疑似萧夫人害死的,我让他什么都别说好好地活下去,他当时紧咬着下唇埋在我怀里哭泣,问我会不会也像他娘亲一样离开他。
小时候天赐的脸竟与赵原音的脸重叠在一起,都因母亲的惨死而染上浓浓的恨意。
原来这就是他心中的毒蛇,随着年纪的长大没有消去,反而变得愈发凶狠起来。那条毒蛇,却是我亲手放进他心里的。
房门咿呀一声被推开,常昊王踏着秋日淡薄的晨光走进,头上别着璎翅白簪子,穿着海水五爪银蟒袍,腰系碧玉银程带,朗眉星目,让人看着美不胜收。
我痴看稍许,僵硬地从他那含着柔情的笑眼中偏离视线。他缓步行至我身旁,“方才听天赐喊你的名,料想是你醒来了。”随手击掌,华服美婢莲步而来,端上清雅精致的清粥小菜,是我偏爱的清淡口味。
我静坐不动,恍若房内本无这人。他摇头叹息,“还在为昨日的事生气?”见我不答,又自顾着说:“天赐从昨日起就站在外头等了你一宿,怎连个说话的机会也不给他,也真是狠心的姐姐。”我的手指一跳,方才软化的心乍想起在劫因他告密挨了三十军棍,至今还躺在床上养伤,又硬起心肠不搭话。虽知他和常昊王都是为我好,只是一时心理上接受不了所爱之人竟对他人如此绝情,偏偏是因对我的深情。
他欺身挨在我的耳畔,轻笑:“连本王也视若无睹了?”微热的气息穿过耳廓让人酥软,我神色微窘别过身去,僵硬道:“悦容不敢,王爷做事自有道理,您乃天穹帝鹏,心比石坚肠比铁硬,悦容不过小小燕雀,安知鸿鹄之志。”
沉沉笑声在耳畔响起,“都能冷嘲热讽给人脸色看了,说明身子的确是恢复了。”边撩开绕在我颈窝的一撮发丝,边说:“把你从宫中接回那几日,整日愁眉不展心思沉郁,本王看着心里好难受。现在好了,以前那个小悦容又回来了。”将我抱到腿上坐着,亲了亲耳廓,双臂环过我的双肩取来清粥盛起一勺喂我吃。
我红着脸偏过头不配合,他笑吟吟道:“原来悦容喜欢本王用另一种法子喂啊。”
尚不及反应,便见他自己含下一口粥,指尖扣过我的下颔,嘴对着嘴就将粥送进我的口中。米香在口舌上晕开,我囫囵吞下,他却不抽身而退,舌尖更为霸道地逼着我与他纠缠,分开时心跳如雷,气喘吁吁。隔着一层衣衫,能感觉他男性的欲\/望正抵在股间。早前便知他想要我,只是怕我身子没恢复,又怕克制不不住自己,故而一直与我分房睡。今日这般赤\/裸裸的情\/欲,却是第一次毫不掩饰地让我感觉到。
我的脸瞬间腾红,沉甸甸地低着头,再也不敢去看他的眼睛。
他笑了笑,没再做其他勾魂的事,只靠在耳畔道:“悦容要是不嫌弃,那本王就这样喂你了。”
我干涩地咽下口水,赶忙从他手中抢过瓷碗,将白粥稀里哗啦地往口中倒。他轻笑着喊了声悦容,我立马僵硬身子,他指了指桌上一叠碟小菜,道:“别光喝粥,没啥滋味,吃菜吧。”我唔唔嗯嗯地点头,拿起香案上的象牙白玉筷不停地夹菜往口里丢,也不知是不是咀嚼过就咕噜地吞下去。他又喊住我,“光吃菜也不是事,喝粥吧。”再后来,他叫我吃菜我就吃菜,他叫我喝粥我就喝粥,于是这日的早膳,便在他的发号施令与我的盲目遵从下度过。
饭后问:“悦容吃饱了吗?”我不敢懈怠,忙点头如捣蒜。常昊王搂着我道:“那接下来便可行温饱之事了。”我听懂了他的暗语,红着脸怒嗔他光天化日之下没有体统。他笑笑说:“孔圣人有云,食色性也。”我回道:“老子亦有云,不见可欲,使民心不乱,常使民无欲,为无为,则无不治。”
常昊王兴趣盎然哦了一声,问:“悦容认为孔子与老子如何?”
我道:“孔子,日月也;老子,天地也。日月之光虽普照大地,仍在天地之间。”而后侃侃而谈,硬是逼自己不去想那害臊的事,回过神后却见常昊王掩嘴笑个不停,方知是被他戏弄了。
这时,前堂小厮来报有客人拜访,常昊王问都是些什么人,小厮回话,是朝中的大臣们。报上的几个名额,无不是位高权重的一品大臣,就连父亲楚幕北也在其中,怕是要商量什么大事。
常昊王摆手,让小厮将他们请进书房稍候片刻,茶水好生招待,小厮受命而去。常昊王对我道:“悦容稍会见见天赐那孩子吧,他也的确不曾来向本王告密,是见了在劫近日形迹可疑才留了心思,而在劫犯错就该受罚,男子汉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为之就必要有所担当。现在事情都过去了,悦容就别再放心上了罢。”
想起在劫是被他下令当着我的面挨打,方被他扰乱了的心又起了恨,瞪着他怒道:“这事是我要在劫做的,王爷为什么不连我一起惩罚算了!”
常昊王这样高傲的人何曾低声下气地与人说话,见我非但不领情反而给了冷脸,眉宇稍稍不悦,后又长叹一声,软语道:“罢了罢了,要恨便恨本王一人罢,只求你别将姐弟两人弄得像冤家似的,到最后不开心的还是你自己,也让本王放不下心。”后又嘱咐几句,起身前去会客。
刚走到门口,突然折身回来,一把托住我的肩膀猛然抵在墙壁上,俯首狠狠地吻住我的嘴。
依稀闻得他些许懊恼的低语:“到底要我怎么做你才能明白!难道非要我挖出心送到你面前才可以吗?”
回过神来,他已离去,那照在地板上的日光,淡淡得让人有种脆弱的错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