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谦低垂着眼帘,呼吸吞吐在她耳旁,极尽撩拨。
李念背靠车壁,梗着脖子,咽下口唾水,支支吾吾道:“不可能,尘埃落定之后定会给郡公平反,你这断不会落到生活无以为继的境地。”
“再说了,你上次还说你入狱了呢,结果还不是满京城乱窜?”她别开视线,目光落在马车外。
京城深秋,街市上已经看不到叛乱的痕迹。
熙熙攘攘的街道上满是小贩的叫卖声,包子馒头,冷淘涮羊肉……
李念心底生出几分羞耻感来,觉得自己现在这被人抵在马车里的样子,可千万别被人瞧去。
沈谦没说话,手指蹭着她的面颊:“……没想到***竟然是这般薄情之人,好伤人心。”
那手指像是缠绕着羽毛,挠得李念后背一阵又一阵发麻。
她连忙抓住沈谦的手腕,正色道:“街市上人这么多,不得无礼。”
沈谦抬眉,他话音依旧带笑:“被人看到了正好,草民倒是想让人给评评理。”
他放下手臂,慵懒坐在车中,理一把衣襟:“***殿下要抓反贼,需要沈某了,就吆五喝六的指挥。”
“***殿下平叛要演戏,沈某陪你演,要我拿出爵位,把我逐出京城,我都同意。”
“如今叛臣斩了,事情平息了,***殿下就要一脚把草民踹出去了。”
他说得缓慢,每句话都针对李念,让她无从辩驳。
“我那也是没办法了……”
“如今草民就有办法了?”沈谦打断她的话,“如今我是罪臣,皇城也进不去,别说见圣上,见你都是仲康顺跑来送的信。几个月过去,倒是不驱逐出京了,可平反少说也还有大半年。”
“这半年,***殿下如何补偿我?您拿了我的暗影,收编了我的一众旧部,是准备翻脸不认人?”
李念被他几句话怼得说不出话。
虽然但是,事情确实是他说的这样,不过也许,这群人也就是明面上算李念的手下。
“你都下狱成庶民了,我要是不把他们都拿过来,你那一群旧部都得饿死。”
她一板一眼解释,沈谦一边听一边点头:“多一个人吃饭吃不了多少粮食,少一个人也给你节约不了两碗饭。”
他探身向前,越凑越近:“李念……”
“沈公子!”
沈谦身子一顿。
李念也愣了下。
寻声望去,车外,窗下,谢芷一身男装站着。
她眼眸无处安放,别扭望向一旁,低声道:“兄长回来了,说要见你。”
沈谦抿嘴,表情骤然冷下来。
他坐在马车中,看着李念面颊上的红晕,欲言又止。
似乎是挣扎许久,才叹口气,往后退了几步,叮嘱道:“等我,不会太久。”
他不情不愿,黑沉着面色下车,一个字都没和谢芷开口。
李念坐在马车上看着。
谢芷跟着沈谦的脚步,直到棋楼门口,她缓缓收脚,回头望向马车,神色复杂。
像是想到什么一般,招呼小二拎过一只食盒。
她又小跑回来,敲敲车窗:“沈姑娘。”她微笑道,“百合酥。”
李念望着窗外笑眯眯的谢芷,想到在谢家妹妹眼里,自己还是沈谦的某个远方表妹。
她迟疑些许,探身接过食盒,在谢芷松手前,她轻声说:“谢姑娘,我不姓沈。”
谢芷的手顿了下。
“我姓李,单名一个念。”李念轻声道,“李念。”
谢岑站在窗下,抬头望来的眼眸里投来惊讶的目光。
片刻后,她仿佛想清楚什么一般,轻笑一声:“原是如此……”她松开手,微笑道,“深秋寒凉,百合酥趁热吃。”
说完,转身小跑,站在棋楼门口,冲李念挥挥手臂:“闲来找我下棋啊!”
李念看着她笑盈盈的模样,怀里抱着百合酥,一时无言。
直到看不到谢芷的身影,她敲敲马车车壁,低沉道:“回***府。”
驾车的南生迟疑了。
他回应:“不好吧,要不咱们再等等?”
李念垂眸,没回答。
片刻后,她拎着食盒,快步走下马车,走出半条街道,上了等在巷子口的***府马车。
南生有些着急,可自己又不能放着马车不管,最终只能眼睁睁看着那辆车渐行渐远,消失在路尽头。
“哎呀!”他拍一把大腿,啧一声,觉得自己这回是真没法交差了。
沈谦也不是真的进不了皇城,见不到李世。
他早就去见过。
话里明着暗着都说过,要恢复和李念的婚约。
但李世思来想去,还是没同意。
“取消婚约是她的决定,朕也好生为难。”他摊摊手,“朕总不能强迫她吧?已经强迫了她一次了,这种事儿,朕干不出第二次。”
李世头疾算不上痊愈。
王崇古拼了全力,也只能说是从阎王手里抢了几十年的时间出来。
也得亏邵平良心发现,给出解药,让李世在鬼门关找到了回来的路。
但也落下后遗症,便是不可劳累。
天下初定十五年,刚刚平稳,被邵思昌和田安宜这么一闹,又回到人心惶惶,百废待兴的时候了。
“说真的,皇姐这次真的令朕刮目相看。”李世将手边一摞李念处理过的政务拿起,微笑道,“她把南方二十郡县亏空贪污的证据都篡改了,这笔账全都算在邵思昌头上,如此一来,那群人想保住自己的项上人头,就得一同倒戈。”
“朝廷的手伸不了那么长,假若真的一口气办了南方这一群人,大半江山没有执行政令的人,反倒容易生大乱。”他语中难掩钦佩,“但如此一来,朝廷可以慢慢换他们,而他们最要命的把柄,也被朕牢牢握在手里,可谓一箭三雕。”
“而且……她甚至想到了邵家举势时,万一你没赶上,让邵思昌成了,之后东宫里的老臣如何安顿,怎么样教学子,怎么样辅佐邵家。”李世干笑一声,“皇姐生而为女,可也不输你我半分。”
说到这,他抬起头,看着沈谦:“正因如此,她那么有主见的人,婚约这事情,你怎么都得自己来。”
“先前几年可以说她是不操心,没心没肺,就想着躺平摆烂,嫁谁都一样,现在可就不是那么回事了。”李世揉着自己的额角,接过陈公公递上的汤药,“现在的她……她应该比你更在意那没解干净的余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