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明祉兀自出神,浑然不知雨水浸湿了鞋子,淋湿了衣裳的下摆。
春生提醒公子:“公子,衣裳都淋湿了,咱们先回去吧。”
俞明祉方才想起,自己身体不好,是不能淋雨的。于是贴着墙角往马车停处走去。
从他手里又丢下水的小船,又随着河水晃晃悠悠的朝前飘去。
完整漂亮的小船漂出去,是平安无碍的意思。
那个时间段正是洪妈妈收工回去的时候,她一定能看到。
把自己平安的消息送了出去,韦月溪稍微安心了一点,早早就枕着雨声睡下。
沙沙的雨声好入梦,可惜梦却不是好梦,梦里她走进一片乱草丛中,身上被杂草缠住,尽管没有被束缚,却还是让她身上沾染了草叶、草籽、灰尘等物,让她好不心烦。
草丛边站着绿竹,就那么笑眯眯的看着她,那是得逞的笑。
绿竹的身后是三夫人的脸、聪少夫人的脸,还远远的站着一个人。
等她好不容易走出杂草丛,那个人还跟着她,不管她走到哪里,就那么不远不近的跟着,怎么都甩不掉。
她回身,直直走向那人,想问他为何老是跟着自己,那人却又转脸走了,是俞明祉。
这是韦月溪第一次在梦里见到自己,她知道她要有麻烦了!
是她自己,不是阿姐,幸好。
韦月溪庆幸。
一夜风雨过后,总算有了停歇的痕迹。
天空云层渐薄,天色发亮,日头费力的露出白灿灿的身影,晴朗的天气好似马上就要来了。
比晴天来的更快的,是韦月溪那早已预定好的麻烦。
麻烦不算大——宏二爷家的灵姐儿从此不来这学堂读书了!
传达这条消息的是昨日穿着紫衫的珊瑚,今儿还穿那件外衫。
带着一众丫鬟婆子气势汹汹的来到学堂,一面叫人摔摔打打收拾灵姐儿搁在学堂的物品,一面打断了正在授课的白先生。
不顾学堂里头还有端坐的姑娘们,站在学堂正堂的门口阴阳怪气道:
“白先生,既然你不喜我们灵姐儿,我们灵姐儿从此就不再你这里碍你眼了。”
韦月溪尽管已经做好了心里准备,还是有些瞠目结舌,如果说昨日这丫鬟是受了别人蛊惑,故意寻聪少夫人的不是,今日寻上她又是为何?
难不成二少夫人要走五夫人的路子,开始癔症发作,从此想在徐府横着走?
她半响才站起身,缓缓朝外走去,脸上挂着疑惑却客套的微笑,直至廊下停下:
“珊瑚姑娘这是何意?怎地就能当着大伙的面信口胡说,我不喜灵姐儿,是珊瑚姑娘说的?二少夫人说的?还是灵姐儿自己说的?”
“还用说嘛!白先生的所做所为都在表明嫌弃我们灵姐儿。”珊瑚生怕别人听不到。
那韦月溪的声音也大一些,让大家都听到:
“就因为你们做下人的在学堂里有了争端,便直指我嫌弃灵姐儿吗?
你这么说灵姐儿知道吗?二少夫人知道吗?
你问问屋里读书的姑娘们,她们在学堂我可曾区别对待过任何一个人?”
早有姑娘们身边的嬷嬷丫鬟对珊瑚此举看不下去了,无论在学堂院外等候的、还是学堂里伺候的、此刻都对她颇有微词。
姑娘们平日里和睦相处,无论大人们有什么,她们都没有龃龉多好,身边下人见面也不尴尬。
可她非要挑事?
还把事儿挑到学堂里来,挑到白先生身上。
于是几个丫鬟嬷嬷纷纷劝道:“你们莫要无端挑事,白先生顶顶好的人儿,姑娘们喜欢的紧。”
早有惠姐儿身边的丫鬟不能忍的,又听别人都替白先生出头,出口啐道:
“呸,不要脸的!昨儿无端欺负我们惠姐儿,今儿更嚣张,连无辜的白先生亦欺负了!
咱们夫人可是说了,两个孩子不懂事儿,都是你们院里的人无风起浪!”
果然如此!
想必昨儿个惠姐儿身边的下人被罚了月钱,心里不舒坦,在绿竹的挑唆下去找三夫人讨公正,三夫人话里偏向了她们。
然后二少夫人身边的人觉得委屈,却不敢反驳,今日便把气撒到白先生身上。
瞧,珊瑚姑娘听到此话怒了,撒泼道:
“无风起浪?!库房里衣衫不整出来的是谁,大家伙都看见了!
莫要以为有夫人撑腰,你们就蹬鼻子上脸,府里谁不知你们院里的腌臜事儿。
勾得小叔子被用了家法,自己却好好躲在屋里。我倒要看看你们能不要脸的呆在府里多久?”
惠姐儿身边的嬷嬷是三夫人刚拨过去不久的,能容忍她昨日对惠姐儿谩骂,却听不得她今儿说三夫人不是,出声呵斥:“反了你个小蹄子,这等喷粪的话也往外说。”
聪少夫人院里的人多半都是三夫人的人,自然向着三夫人说话。
三夫人并非出于疼爱或者公正维护惠姐儿,只是她要坐实惠姐儿是徐云聪亲生的,才在这个档口表现的出对惠姐儿的疼爱。
可是三夫人此举对二少夫人来说太过分,怀孕期间丈夫同嫂子闹出丑事,导致自己胎儿没保住,该是多大的悲哀。结果自己眼前的女儿还护不住。
怨不得二少夫人如此威猛,纵容下人在府里胡作非为。
韦月溪觉得还得再给他们添把火,而自己才好有更好的理由出府。还是笑眯眯的,不气不恼:
“原来珊瑚姑娘是觉得昨儿你们夫人处置的不当。可是不敢反驳,就跑到我跟前撒气?!难道珊瑚姑娘觉得我一个先生才是你好撒气的?”
还有帮腔的:“都是伺候人的,她算哪门子姑娘?!”
珊瑚刚刚被呵斥打压的气焰,瞬间又被挑了起来:
“都是伺候人的,要看伺候的是什么人!我不是姑娘,可我们灵姐儿是正经的姑娘。”
惠姐儿身边的丫鬟自觉有了三夫人依仗,气势比昨日可强盛多了,拔高了声音,压下她的言外之意:
“都是奴婢,谁也不比谁高贵到哪里去!一个下人还敢置喙夫人的处置,谁给你的胆子?”
珊瑚涨红了脸:“血口喷人,谁置喙夫人的处置?!”
“那你委屈个什么劲儿啊,跑到学堂来撒泼?搅的姑娘们进学不说,还对先生不敬。”
二少夫人院里的嬷嬷眼看珊瑚落了下风,给她助力:“又是谁给你的胆子,敢在这里指责我们,狗仗人势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