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顾剑门身上,阿初也不自觉地看向了他。
平心而论,顾剑门骨相生得极好,一身红衣散发,长身立玉,腰间玉带环绕,眉宇间一抹朱红更是让他身上的气质很是独特,既显世家公子的矜贵俊雅,又有着江湖侠客才有的狂傲不羁。
可再狂傲不羁的人,在面对那双漂亮又澄澈的眼睛时,都会有一种置身于美好幻梦中的感觉。
真是可怕啊!
顾剑门在心中几乎叹息的感慨,
在少女面前,所有的一切都蒙上了一层温柔的面纱,就连这场带着阴谋算计的婚宴也因此变得不那么面目可憎起来,这份由她带来的美好,几乎让他忘记仇恨,忘记失去兄长时的痛苦,甚至让他奢侈的享受到片刻的宁静。
这宁静,是自兄长死后再未曾有过的。
顾剑门无奈的闭上眼,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他握紧了手中的剑,一把取名为“月雪”的剑,
当他拔剑出鞘之际,这把剑能轻而易举地劈开漫天飞舞的雪霰,这是他兄长不惜重金,费尽心力为他求得的名剑。
对于自幼在兄长庇护下长大的顾剑门而言,兄长是如同父亲一般的存在。
因此,
他不该忘记!也不能忘记!
等顾剑门睁开眼的时候,他已将眼底的情绪收敛得干干净净,尽管内心如何悸动难耐,他依旧是偏过头,以略显疏离的眉眼克制掩饰着,竭尽全力保持着理智问道:“在下与姑娘似乎并无交集,姑娘莫不是走错了地方?”
顾剑门初至天启,便以 “狂徒” 自称,他也的确有“狂”的资本,少年求学之际,首日就与城中巨擘百世斋结怨,百世斋的斋主命他抽生死签————生死签,顾名思义九死一生,九十八签皆为酷刑,独余一签空白,书“明堂正道”。
在只有九十九分之一可以活下来的可能性下,顾剑门毫无惧色,想也没想的随手一拈,随即瞥过即弃,翩然离去。
那签,赫然是九十九根里面唯一的生签。
至此,顾剑门名震天启,登百晓堂公子榜,号凌云公子。
他的“狂”,是世人皆知的“狂”。
可是顾剑门再狂,也不会狂到没有自知之明。
凭他,恐怕还不够格少女亲自前来抢亲。
“若这是顾晏两家结亲的地方,我想我是没来错的。”阿初不慌不忙道:“ 至于我与公子,的确称得上是素昧平生。”
少女扬唇一笑,点点星光揉碎在她的眼眸里,漂亮的不可思议,以至于少女惊世骇俗的话一说出口,几乎没人能反应过来。
“我说的抢亲,也没说是来抢新郎还是新娘的呀。”
顾剑门握住“月雪剑“的手一顿,他下意识地看向少女,见她眼里笑意浅浅,带着几分明晃晃的恶作剧得逞的兴味,他眉眼间刻意维持的疏离与冷淡,顿时控制不住的融化消散起来。
尽管不知少女姓甚名谁,亦不知她是何身份,有何目的,顾剑门都实实在在被她“使坏“的一面给可爱到了。
晏琉璃的嘴角也忍不住勾起一个弧度。
而身为新娘的哥哥,晏别天目光愕然,怎么也没想到事情反转能反转成这样子。
他的脸色一阵红一阵白,或者说,在场的所有人脸色都五颜六色的。
长得那么好看的姑娘竟然喜欢女子,这不是暴殄天物吗?!
那一瞬间,所有人对顾剑门的敌意都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切的同情,这天下间最美的美人前来抢亲,抢的竟然还是新娘子,虽然知道这场联姻的目的不单纯,但试问天底下有哪个男人受得了这天差地别的待遇。
当然,他们不会去责怪少女,只会觉得是顾剑门没福气。
“姑娘认识琉璃?”
晏别天难得温柔的唤着晏琉璃的名字,晏琉璃听后,嫌恶地蹙了蹙眉头,他们虽为兄妹,感情却并不深厚。
一个将她当做棋子随意摆布的人,她杀了他都来不及,又怎会将其视为真正的兄长。
兄妹情深,笑话罢了。
阿初看向晏别天的时候,嘴角的笑意没变,眼中却透着股冷淡,能将家主之位的继承人杀到只剩他一人,晏别天可想而知不是什么好货色,但这不关阿初的事情,毕竟她管天管地还能管人家的家事不成?可晏别天的眼神太过赤裸裸了,即便装得道貌岸然,那眼神中流露出的贪欲与势在必得仍难以掩饰。
被这样的目光所看着,阿初自然不喜。
她皱着眉头,没好气的反驳道:“不认识就不能来抢亲了吗?!”
众人:“………”
怎么不讲理的样子也这么好看哎。
“是啊,晏家主,这世上哪有这样的规矩!”
“就是就是,晏家主活了这么多年,怎么还这么迂腐。”
“晏家主这就是你的不对了……“
…………
周围人纷纷附和起来,声音此起彼伏,汇成一片哄闹的景象.
为了讨少女欢心,这群人是什么话都说得出口的。
没办法,顶着那样一张杀伤力巨大的脸,自然是少女说什么就是什么了。
至于他们的脑子?
没了,不要了!
晏别天:“…….”
要他们献殷勤?他自己不会献啊?
晏别天不是个怜香惜玉的,也不是个轻易为美色动摇的,在他心里,权势与地位才是他一生渴求的东西。
可就是这样一个心狠手辣,铁石心肠到不惜将自己亲妹妹当作联姻筹码来谋取权势的人,在少女面前,变得和世间上任何一个普通男人无异。
“姑娘说的有理,” 晏别天附和,甚至耐着性子温声解释道:“可琉璃与顾家二公子自小一起长大的,他们两人情谊深厚,称得上青梅竹马,顾晏两家又是世代交好,在父母早逝后,我作为长兄,眼见妹妹对顾家二公子情有独钟,自然也就做主了这门婚事。”
为了让自己的话更有可信度,他看了一眼晏琉璃。
晏琉璃丝毫不给面子:“无稽之谈!”
顾剑门更是冷笑道:“纯属狗叫!”
他们见过的面屈指可数,何来青梅竹马,情谊深厚,情有独钟。
颠倒黑白也要有个限度!
哇哦,
这下可尴尬了,
阿初好整以暇的看着好戏。
晏别天的脸色肉眼可见的难看了起来,晏琉璃在他面前一向乖巧懂事,因而晏别天怎么也没想到众目睽睽之下她会反驳他的话,再加上不知死活的顾剑门,他无疑是在少女面前丢了个大脸。
那一刻,晏别天只觉得脸上被狠狠接连扇了几巴掌,
偏偏在这时,还有人哈哈大笑起来,仿佛嫌刺激得他刺激得不够似的。
“哈哈哈哈哈哈哈,这江湖可真是有趣。”
两个大概十七八岁的少年郎,风度翩翩地站在门口。
放肆大笑的,正是其中一个身着华贵的少年郎,他虽然来得晚,但也是恰好听到晏别天那通发言。
“我幼时研读古籍,遇到“厚颜无耻”这个词总是感到困惑不解,今日得见晏家主的行径,方知这个词的深刻含义,婚宴上的新郎和新娘都表明了自己的不情愿,晏家主竟还能颠倒黑白,罔顾事实,真可谓是让我大开眼界。”
“还有,”百里东君指着晏别天道:“你都这么老了,就别想老牛吃嫩草了!阿初可不会看上你的!”
阿初?
这是她的名字吗?
顾剑门的注意一直放在少女身上,见另一个少年郎上前拉住少女,就猜想他们必定认识。
出于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原因,他还是开了口问道:“姑娘认识他吗?”
阿初疑惑的向顾剑门看去,她的目光落在了他的身上,他的心也在那一刻漏了一拍。
“当然,”司空长风手持长枪,眼神中透露出丝丝的戒备。
直觉告诉他,这人是个劲敌。
各种方面的劲敌。
顾剑门迎着那道警惕的目光,面色不变:“我并无恶意,只是有些话想告诉公子,既然心中有牵挂的人,就该时刻留意,怎可让她独自前来参加婚宴,”顾剑门已经尝过失去的痛苦滋味了,自然不想这群年纪轻轻的少年郎步了他的后尘:“世间险恶,人心难测,一个女子生得这般容貌,又孤身在此,无异于羊入虎口。这次你们来的及时,下次呢?下下次呢?”
他的语气虽轻,然而,那话语中蕴含的沉重却似千钧重担,压得司空长风的背都不由得弯了几分。
这事的确是他疏忽,司空长风无可辩驳,他不是个扭捏的性子,有错他就认,错了他就改,即便在场这么多人,他也是认认真真对着阿初道了歉,还保证道:“我虽没什么大本事,可若是有人想伤害你,就算拼了这条性命不要,我也会护你周全的。”
他的模样生得十分的俊俏,当他看向阿初时,那双眼眸更是深邃干净得像是蕴含了星光一样,散发着迷人的神采。
少女的墨睫如蝶翅般轻扇,她笑道:“你们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我可是很厉害的,”
“而且……比起我,我看百里小公子可能更需要你的保护。”
在他们谈话间,百里东君已经自报家门,但由于他嘲讽的太过,以至于晏别天恼羞成怒,动了杀心。
司空长风尴尬的挠了挠头,一见到少女,他就什么都忘了。
英雄难过美人关,他终究是个见色忘义的俗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