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不同将手中长剑插在沙里,然后用独臂认真的对唐真行礼。
“想不到真君如此的小气。”他抬起头来,语气里带着几分小心的调笑。
“哈,我从未大气过。”唐真冷着脸,看见他的独臂又是皱眉,“所以今日我也拦你一次,你我便算是扯平了,如何?”
唐真说到最后,声音里多少有点底气不足。
萧不同更开心了,原来求法真君是如此有趣之人,他很满意,于是笑道:“但当日我未能拦住真君,今日真君也不该拦住我才是。”
唐真看着他的笑,转移了话题,“白玉蟾留了东西给你。”
他让开身子,红儿抱着茶壶走出,她对着萧不同行礼。
萧不同独臂还礼,“见过红儿姑娘,当日叨扰还请姑娘莫要介怀!”
“白玉蟾圣人让我把这个代为转交。”红儿打开了自己从不离身的茶壶,然后从里面拿出了一粒白玉珠。
萧不同看着那颗珠子表情并无意外,似乎早就知道它在红儿壶里。
他没有多说只是伸手接过,唐真看着两人这么轻松写意的将珠子递来递去,嘴唇微抿。
这东西在他们二人手里不过是玉珠,但若是离开了他们掉在地上,便是南洲一角。
“当年祖师就曾对着年幼的我说过,要把它送给我。”萧不同握着玉珠轻轻晃了晃,似乎有些好奇,但拿在手里,终究就是一颗通体冰凉的玉石,于是又递了回来。
红儿不接。
“还烦请红儿姑娘代为保管一会,我只有一只手,还要拿剑,多有不便。”萧不同用眼神示意插在自己脚边的长剑。
多么合理的借口,红儿若不接,反倒显得她薄情了似的。
“你可以揣起来。”红儿认真的给出建议。
“一会局面有些乱,可能会丢。”萧不同也答的认真,“此物福祸相依,我并不让红儿姑娘白拿。”
红儿有些为难,其实她没有什么多余的想法,只是觉得好不容易送出去,便不想再把这么重要的东西放回自己这了,一想到那位圣人死了,这白玉珠就实在有些沉重。
“还请红儿姑娘帮忙。”萧不同也不给她反悔的机会,直接躬身行礼。
“只一会儿。”红儿开口,她慎重的接过白玉珠,这次并未放回茶壶,而是直接握在了手中,显然是打算等萧不同忙完就还给他。
唐真一直没有插话,只是看着红儿做出决定,他最近一直如此。
此时看有了结果,才接过话来问道:“你打算去讨个公道?还是要去替白玉蟾报仇?”
这话问的直接。
但萧不同只是摇头,反问道:“我一直想问,若是真君遇到我此时的境遇会如何做。”
唐真一愣,看他表情认真,想了想道:“是以前的我?还是现在的我?”
“以前的真君。”萧不同看着唐真,目光炯炯有神。
“提着剑将事件的直接参与者全部杀光。”唐真声音很稳定,面色淡然,像是在说理所应当的事。
“那如果是现在的真君呢?”萧不同更加好奇。
“躲起来,修到天仙境,提着剑将还活着的事件直接参与者全部杀光!”唐真依然是那副表情。
“哈哈哈哈!真君乃真人尔!”萧不同听的忍不住笑出来。
“我建议你学现在的我。”唐真看着他笑,也趁热打铁的提出自己的建议。
这人真的很帅,如今笑起来更是又帅又开朗,即便他一边笑一边摆手拒绝。
唐真终于按耐不住了,他指着萧不同大骂,“你小子是不是有点不识好歹了,你今日跟我走!拿着白玉蟾留给你的道机游历天下,到时候成仙成圣了再回来报仇岂不快哉!?非要学当初的我?”
“能学真君是我此生无比幸事。”萧不同收起笑容,郑重的回答。
唐真语塞,看着这人的眼睛,想了很久终于伸出手在天空中摘下一朵云,云色洁白,可落下来便泛起了紫光。
唐真拽着那云,像是拉着一个气球,将它轻轻甩在地上。
“你且踏上去,让它送你一程。”唐真指着紫色的云朵。
这是一个保命的安排,紫云仙宫今日高悬南海,如果萧不同踩着唐真的云去,那么这南洲再如何不堪,也只能先和他讲道理。
萧不同摇头。
“紫云之上皆为西土。”唐真对着他认真道:“今日,你便站在这云上,你指哪这云就飞去哪,你想骂谁就骂谁!舒了心中不平,云再带你扬长而去,待到日后你出息了,再来夺回蟾宫,为白玉蟾续道,有何不可?”
唐真与萧不同其实并无友情,最早甚至有点烦此人,能记得他也是因为白玉蟾特意叮嘱,可随着南洲之事逐渐明朗,这个萧不同的不同反倒是愈发清晰,那么多天大地大的算计,他只是一个金丹而已。
唐真看着他就像是看着曾经的自己,于是便想帮他,也不可谓没有作出努力,他和紫云仙宫如今的关系很是难言,却依然肯把自己的大旗借给萧不同。更不要说在道儒之争的档口,为了萧不同得罪玉蟾宫,对于紫云仙宫来说也是稳亏的买卖。
“真君误会我了,我来这里并不是为了抒发不平的。”萧不同有些感动的看着唐真。
唐真再次沉默,最终决定作出最后的努力,他缓缓背起手,一字一句道。
“我与你同路,陪你杀了白生。”
这是他犯蠢的极限了,如果他和萧不同待在一朵云上,那便是强杀了白生,只要不被现场抓住,也能保住萧不同的命才是。
但后果必然是滔天巨浪,紫云不会一直停在南洲,早晚要回到西洲的,而且这个举动多少有掀棋盘的嫌疑,也就是如今齐渊落难,不然唐真未必敢做到这一步。
萧不同再次躬身拜谢,语气满是诚恳。
“这一切终归是南洲事,好与不好也该南洲人来自己解,不应也不能牵扯真君亦或者道门。”
他这一礼拜了很久,唐真终于被无比明确的拒绝了,不仅仅是拒绝,甚至萧不同话里的意思是不论发生何事,唐真都不要插手,这是南洲事,南洲再苦也是南洲,南洲再坏还是南洲。
说到底,萧不同不认为自己是那种背着血海深仇卧薪尝胆,然后带着在外结识的朋友回家族复仇的悲情角色,他是萧不同,是白玉蟾唯一承认的徒弟,他该做的是更加大的事才对。
沙滩陷入了安静,双方都不太擅长这种场面,两个青年人都希望让这一切更加潇洒一些。
沉默半晌,萧不同开口道。
“可惜我断了一臂,箫也送人了,不然此时当为真君吹一曲凤求凰才是。”
“我在玉皇顶上听过,吹的不错。”唐真不通音律,但说的诚恳。
又是沉默,最终是唐真忽然想到了一个问题。
“对了,我还有一事要问你来的。”
“真君请讲。”萧不同面色认真。
“你和屏姐如何认识的?”唐真有些好奇,他们两人不该有交集才是。
“啊?真君说的是王姑娘,我与屏。。萍水相逢而已。”萧不同一愣,这个问题实在出乎意料,不过开口解释这一切依然顺滑。
唐真点头,倒是合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