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剑非常生气,狗头军师竟让自家小娘子这么尴尬。
林韵宁只能安慰她,“跟狗头军师没关系,他是被抓进去的,又不是自己走进去的。”
林韵宁很讲理,陈恪再没心也不想被抓进去。
而书剑也很讲理,“他为何被抓?还不是胡作非为。”
书剑说到根上了,当个助讲就敢“妖言惑众、蛊惑人心”,当直讲不得造反啊?
而林韵宁肯定她的话,却疑惑地问道:“他说什么了?”
“不知道,反正是‘妖言惑众、蛊惑人心’”,书剑肯定他的罪名。
林韵宁却仔细想想,起身说道:“换衣服,我俩去看看。”
她想亲自前去调查一番,穿上剑服、戴上硬幞头,却见林夫人匆匆走进来。
忐忑的林夫人想找林韵宁说说话,见她这身装扮不禁讶异,而林韵宁低声说道:“娘、我不放心爹和哥哥的安全,前去暗中保护。”
这番话让林夫人信了,林韵宁的功夫很高,还擅长医术,身边又有同样擅长功夫的书剑陪同,林夫人让她俩速速前往。
于是林韵宁带着书剑来到兴国府衙前,看见这里的景象不禁怔住。
只见数百名身着襴衫的青少年围在兴国府衙前高呼口号,“放我先生”的喊声震耳欲聋。
这时已是晚上五时多,正是来往行人最多的时候,数百名学子围在府衙前高喊口号还是初次见到,于是顿足观望,就让兴国府衙前围着数千人。
在一片黑压压的人群里,林韵宁和书剑费了好大的劲才挤到前面去,听学子中有人高喊:“奸人诬我先生‘妖言惑众、蛊惑人心’,可敢一辩乎?”
众学子立刻高呼:“辩经、辩经、辩经......”
这阵喊声让他们的行为合法化,辩经是儒家的重要活动之一,理不辩不明。
随即又有一道喊声传来:“先生第一课讲的是什么?”
“曹刿论战。”青少年的喊声直冲云霄。
“主题是什么?”
这道声音引导青少年齐声回答:“当规矩不再,就是强存弱亡之时,我们必须维护规矩。”
“这个主题可是‘妖言惑众、蛊惑人心’?”
“辩经、辩经、辩经......”
这道齐呼声落地,又有一道声音响起,“先生讲的第二课是什么?”
“三家分晋。”
“什么主题?”
“自尊者荣,自毁者衰。”
“可对?”
“辩经、辩经、辩经......”
随着一道道喊声传来,围观者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有个小助讲的讲学出了问题,被扣上“妖言惑众、蛊惑人心”的帽子。
可他们觉得这个小助讲说得没错啊,一副很有道理、非常有道理的样子。
而林韵宁也这么觉得,陈恪的讲学内容没问题。
连书剑都附在她耳边低语,“狗头军师说得有点道理。”
书剑对陈恪的意见很大,这时竟表达支持的意见。
林韵宁轻轻点头,听前面再次传来喊声:“先生昨天讲的什么?”
“知行合一...”齐刷刷的声音再次传来,“知中有行、行中有知,知行不可断裂开来。”
“可是‘妖言惑众’?”
“辩经、辩经、辩经......”
这些学子竟将陈恪所讲内容一个个公开出来,高呼着“辩经”的口号,气势越来越盛。
“先生今天讲的是什么?”
“坚持正义与法治。”
“主题是什么?”
“为了自己能得到正义而必须坚持正义,为了全体能得到正义必须坚持法治。”
“可对?”
“辩经、辩经、辩经......”
这时已不是学子们再喊了,围观的人们竟也参与进来,高呼“辩经”的口号。
这些内容他们有的听懂了,有的没听懂,但还是觉得很有道理,“为了自己能够得到正义也要坚持正义。”这话说得太有道理了,于是越来越多的人高呼“辩经”。
人们的情绪受到感染,跟着高呼“辩经”的口号,连林韵宁和书剑也加入进来,直到学子们的呼喊声戛然而止,再见他们齐齐抱拳躬身。
见到这一幕的人们纷纷看向府衙大门,只见台阶上站着一个身穿青色襴衫的青年,那张瘦削的方脸紧紧地绷着。
人们不知他是谁,但林韵宁和书剑知道,狗头军师来了。
只见他绷着脸抱拳躬身,直起上身严肃地说道:“不是我想出来,也不是我不想出来,出不出来我说了不算。”
他说了一句挺绕口的话,学生们发出一阵轻笑声。
然后听他严肃地说道:“你们这么做会让我再加一项罪名,有些小人正快马加鞭地罗织这项罪名,‘聚众闹事’是肯定跑不掉了。”
听他所言学子们面面相觑,他们只想救出陈恪没想那么多。正不知如何是好,却见他的脸上露出阳光般的笑容,朗声说道:“管他呢,见到你们真开心。”
说到这他大笑一声,然后朗声问道:“夫子曰:‘逝者如斯夫’,何解?”
他在这里竟然问起问题来了,而且有人立刻朗声回道:“时光流逝就像河水一般一去而不复返。”这是标准答案。
可他笑道:“我一再告诉你们要拓宽思维,不能因为夫子站在河边说这话,就这么简单的去理解。”
“这句话可以指时间,但也可以指历史,重要的是指知识的推陈出新就像流水一样,不要成为一成不变的小池塘让它臭不可闻。”
说到这他抬手指向天空高声说道:“没有前人的不断探索,我们知道南斗六星、北斗七星吗?但除了这些已知的星斗外,天上还有什么?”
人们随着他的手指看向天空,听他的声音再次传来,“我们知道地底下有什么吗?除了金银铜铁外还有什么?”
人们又随着他的手指看向地,然后听他问道:“我们知道大海里都有什么吗?大海的另一面是什么?”
他再次提出一个问题,看着众人朗声说道:“如我们仅限于前人的知识,我们就不会有铁锅,吃不上炒菜;我们就不会有棉衣,冬天里瑟瑟发抖。”
“所以夫子说,‘逝者如斯夫’,学到前人的知识,然后开拓进取,就像流水一样一直向前汇入大海。”
他在兴国府衙门前的台阶上开讲堂,人们静静地听他讲道:“有人说前人对夫子所言的注解不可改变,那是维护他的固化思维、陈旧思想。”
“可他忘了,写下这些注解的大儒有战国的、有汉朝的,有以后数百年的,每一个时期都有大儒对夫子所言进行注解,足以证明夫子所言的注解也是在不断更新中。”
“为何出现这种情况?因为时代在进步,因为汉朝没有棉衣和铁锅,因为大盛王朝的海运没有我们大兴王朝发达,还因为大盛王朝没有厕纸。”
听他说到厕纸,人群中传来一片哄笑声。
而林韵宁脸色微红,低语一声:“混蛋。”
书剑同样嘟囔一声:“混蛋。”
但他却不这么认为,朗声问道:“你们在笑我吗?”
“知不知道纸张对我们人类来说有多重要?没有纸张就不会出现大众的知识化、文明化,就不会出现知识的不断更新和进步,我们的生活也不会越来越好。”
这道清朗的声音在空中飘荡,人们静下来听他继续说道:“而厕纸代表了什么?它代表了人类社会的高度文明化。”
“据我所知,在芸芸众生中,唯有我大兴王朝能够生产厕纸,足以证明我大兴王朝才是最文明最先进的王朝。”
他有感而发,北宋确实是那个世界唯一使用厕纸的国家,但不具有普遍性,因为太贵。
所以他朗声说道:“我们的普通百姓仍然没用上厕纸,因为太贵,而我们这些学知识的学子们,有没有人能让全大兴王朝的百姓都能用上厕纸?”
当他再次问出一个问题时,下面一片寂静。
而他静等一分钟后,再缓缓说道:“这才是我们学习的目的。”
这堂课他讲完了,然后抱拳一礼高声说道:“兴国府衙代表了法治,当我走进这里时就用法治来解决问题吧。”
“我们必须尊重法治,这是我们唯一坚持正义的武器。”
说完这话他就转身走进大门,而身后的学子们一齐躬身施礼,齐声说道:“恭送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