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一下明白了他的意思。
于坤良作为大弟子,如今出行队伍仅剩他一人,始作俑者还很可能是自家宗门,这如何叫人承受。
苏本致拍了拍他的肩头,虽然说不了话,但还是鼓励的看着他。其他人见状,也试图寻找安慰的话语,却显得有些笨拙。素逸适时地转移了话题,带着几分自嘲说:“我们玉宸宫那帮小子,一个个非来不可,说是不来夜里都睡不着。结果一到望水岭,连门朝哪儿开都不知道,最后还是跟着雨霖台的女修才摸进去的,真是丢脸丢到家了。”
于坤良苦笑回应:“说来也巧,我那几个师弟也是,刚从坞子尖回来就嚷着要去望水岭探险,拦都拦不住。结果那边真出事了,他们来了之后……唉,不提也罢。”话说一半,情绪又低落下来。
关山羽察觉气氛再次变得沉重,宴如尘则在一旁静如止水,不发一语。为了缓解尴尬,关山羽干脆自我调侃道:“哎呀,你还别说,我这吃饱饭了吧,头又开始晕了。要不咱们上去睡会儿?“
“又晕了啊?我就说你没这么快好,八成就是咱们几天没吃饭给饿醒的。“身后的屋子里帘子被掀开,金玉和秋灵抱着一堆暖烘烘的衣服走出来,道:”咱们这些衣服都破的不行了,难为秋灵姐姐洗干净,明日回去都得带上,不许丢掉啊。“
弟子们各自领取了衣物,纷纷向秋灵表达感激之情,弄得秋灵小脸通红,羞涩地连连摆手说:“不用客气,真的不用。”
大家把衣物安置妥当后,便麻利地开始收拾碗筷,清理现场。刚忙完,外面已是大雨倾盆。弟子们细心地关好门窗,确保小铺子内干爽。这时,李启刚从鸡舍忙完回来,见大家已用餐完毕,便领着众人上楼去休息。
这间铺子虽小,但二楼却别有洞天,设有几间温馨的小房间,专为过往客人提供休憩之所。虽然房间不大,设施也朴素,但相比起望水岭那几天的风餐露宿,这里简直就是天堂般的享受。
由于关山羽当时被送来时昏迷不醒,郎中只为他处理了伤口,却未能顾及其他。因此,除了他之外,其他人都已沐浴更衣,焕然一新,就剩他一个还是蓬头垢面的。
关山羽觉得自己这新衣服刚穿上,又臭烘烘了。
虽说关山羽嫌弃自己归嫌弃,又不敢麻烦李启夫妇。但那二人看出关山羽想洗澡,赶紧找了套干净衣服,半推半就地让他去一楼浴房洗澡。关山羽虽然嘴上推辞,可一闻到自己身上的味道,最终还是拿着衣服去了。
考虑到伤口不能沾水,他只能在水桶里舀水,小心翼翼地擦洗身体。尽管如此,洗完之后,他还是感觉无比舒畅,仿佛重生了一般。
回到楼上,发现房间分配得刚刚好。有两间空房,一间小的给金玉和谷雨,正适合两人住;另一间大的,则摆着四张床拼成的大通铺,是男弟子们的地盘。
上次睡这种大通铺时,还是去天璇拜师时,和宴如尘他们一起住的,没想到过了一年多,还是和宴如尘一起住。
关山羽走进房间,素逸他们几个已经很有默契地占据了其中三张床,特意为他留了另一张。他环顾四周,发现宴如尘不在,心里琢磨着,那剩下的空位,应该就是留给他和宴如尘的?
艹…
让他和宴如尘一起睡,他可没这个命!
关山羽站在门前,有些不敢进去,头发还湿嗒嗒的滴在屋外的门板上,而屋内的其他人早已因为劳累呼呼大睡起来。
正巧李启从一边的楼梯上上来,手里抱着个枕头,正好看到关山羽站在门外发呆,便好奇走过来,问道:”山羽,怎么了?“
关山羽回过神,瞧见一旁的李启,见他手上的东西,不答反问:”你拿个枕头做什么?“
李启低头看了一眼,回道:”我娘子腿总是酸,睡觉睡不踏实,我给她拿这个垫脚。“边说边把头往屋子里看,见到屋内睡熟的几人,瞬间反应过来,压低声音道:”他们留了床让你跟宴如尘一起睡啊?“
关山羽点点头,有些麻木问道:”宴如尘呢?”
李启脸瞬间变得有些嫌弃,压低声音道:”那小杂种趁你洗澡出去了一趟,不知道存着什么坏水呢,你快上床歇息,千万别和他一起睡啊,那小杂种身上不知有什么传染病呢。我等会儿下去把门锁了,叫他回不来…”
“别别别。“关山羽苦笑道,”我们现在是同门弟子,你别这样叫他了。你快去睡吧,我马上也睡了,弟妹还等着你呢。“
说罢便捂着李启的嘴,生怕他嘴里再说出些什么话叫宴如尘听了不好,推搡着把他推到隔壁屋,贴心的帮他掩上门,还不忘提醒:”你别锁门啊,万一他回来敲门还得麻烦你去开,我这就去睡了。“
说罢,别立刻关了门,不给李启反驳的机会。
但是真到了屋子里,看着那张空床,关山羽也不敢真的过去躺着。他怕宴如尘回来看到他占了床,会不好意思上床入睡随便在椅子上将就一晚,又怕宴如尘看到自己不上床睡觉,还以为自己嫌弃他。
难搞。
关山羽抓了抓脑袋,看看桌子,想到什么,便走去在桌前坐下。
宴如尘回来时,屋外雨下的已经非常大了。
虽然李启看不惯他,但他的妻子却是个心地善良的人,见宴如尘要出门,连忙从后院取来蓑衣递上。宴如尘感激地接过,匆匆离去,再回来时,天色已完全暗了下来。
本来他以为,按照李启对他的态度,他回来必定要吃个闭门羹。但谁知他试探的推了一下大门,发现居然没锁。
二楼的隐隐还有灯光亮着,宴如尘心中暗自奇怪,难道李启今天转了性,特意留门等他?
他抖了抖蓑衣上的水珠,挂在门边,驱散了身上的寒气,随后踏上二楼。虽然并不打算与众人同眠,但想到有人为他留了灯,出于礼貌,他还是决定上去看看,顺便把灯熄了。
不过他推开门后,并没有看到如预想中的所有人都呼呼大睡的场面。
因为关山羽正坐在桌旁,嘴里叼着线头,瞪大眼睛,一脸惊奇地望着他。
“你回来啦?”关山羽压低声音打招呼道,并指向一旁的床铺,“床铺秋灵已经帮你整理好了,快去休息吧。”
但宴如尘没有往床边走,而是走向关山羽,看着他桌上的针线和衣物,有些不解问:”你在做什么?”
关山羽低头看了看,回答:”缝衣服。”
宴如尘眉头皱了一下,问:”缝它们做什么?“
关山羽”哦“了一声,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一下,道:”这些衣服确实很破不能穿了,不过秋灵今天下午怀着身孕还帮我们把它们洗干净,我想着或许缝补一下,以后还能应急穿穿。“
宴如尘看了一眼桌上的那些衣服,正是他们从望水岭出来时身上穿的那些,此时已经被秋灵洗干净,烘干叠整齐一件件摆好,但是又被关山羽拿出来对着上面缝缝补补着。
他没直接回应,只是侧头审视着关山羽手中的针线活,片刻后,带着几分好奇问:“山羽,你居然还会这针线活?”
关山羽头也没抬,专注地缝着,答道:“就懂点皮毛。小时候淘气,衣服总被划破,我妈补多了就烦了,干脆教我自己动手。从那以后,衣服破了都是自己解决。”
宴如尘闻言,嘴角微扬,眼神中闪过一丝意外,却未再多言。他没有立即就寝,而是走到桌子的另一侧坐下,取出腰间的清梦,开始细心地擦拭起来。
关山羽一边穿针引线,一边偷看宴如尘。宴如尘只是坐在一旁,低头认真擦剑,也并未有休息的意思,关山羽觉得他可能和自己一样,都觉得两人一起睡别扭。
于是关山羽便决定,先把衣服缝好,等会儿就装作累的不行,趴在桌子上睡着就好,这样两个人都不会尴尬。
屋外虽然天已黑透,也不过是因为下雨的缘故,现在才酉时,他倒是没有多少睡意。关山羽又缝好一件,满满意地举起细看,左右端详后,觉得领口似乎有些歪斜,正欲放下重缝,余光间,却见宴如尘朝他这边看过来。
关山羽放下衣服,也望向宴如尘,这才发现宴如尘不知何时已停止擦剑,双手抱胸倚墙而立,大半身影隐于暗处,似乎是观察他好久了。
“怎么了?”关山羽不解地问。
宴如尘并未立即回答,他的目光先落在关山羽手中的衣物上,关山羽有些疑惑的低头,这才后知后觉发现,手上这衣服就是宴如尘换下来那件。
他立刻道歉:“抱歉啊,没经过你允许…”
“无妨。”
道歉的话还未说完,宴如尘已经先行将他打断,目光淡淡的看向关山羽,但是关山羽心里却像打鼓似的。
你要是不介意,你干嘛这个表情看我?
宴如尘见关山羽一脸做错事似的表情,轻笑了一下,看着桌上的衣服,解释:“我只是突然想起,我娘以前也会在油灯下给我补衣服。”
关山羽一怔,有些迟疑看向桌上的那件衣服。
宴如尘说的娘,应当就是在幻境里看到的那几位女倌人。
再看向宴如尘,他表情已经变得有些沉默,应当是触景生情,想她们了。
虽说这群女倌人生活在烟花之地,但是却把宴如尘照顾的很好,教他认字,记得他喜欢的吃食,还会替他缝补损坏的衣服…那几位女子和宴如尘共同生活的那段时间,应当算的上是宴如尘生命里不可多得的温暖时光吧。才叫他这时候触景生情了。
关山羽低头看了看自己手中的衣服,想起原着里,宴如尘在青楼被毁后便失去了依靠,流落街头,与狗争食,生活艰辛,饱尝人间冷暖。即便后来有幸加入宗门,也未能逃脱排挤的命运,直到靠着并不为人所知的努力,才在这世间努力的站稳脚跟。
关山羽神色慢慢惆怅下来,缓缓道:“你娘她,应该是一个很温柔的女子。”
宴如尘眼帘微垂,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情绪:“我没有爹娘。她们算我姐姐吧,那时,她们也不过比我大上十岁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