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面震动,侧墙轻轻挪开,扬起细小尘土无数。天光微亮,屋内桌椅映出轮廓。
兵器库摸把短刀藏在袖口,祁兮屏息等了会儿,确定屋内没人悄悄出去。
这是个书房和杂物间。除了八仙桌和侧墙还有人打理,书柜里落满灰尘,角落集满蛛网。
一个喷嚏憋回,祁兮捂住口鼻。
排排书架走过,治国策略离州地图中间插放着四书五经。最角落的书架上,甚至放着个属于女孩子的可爱绣球。
“丁梨儿时的……吗?”
祁兮伸手取来,金丝绣线里果然看到角落绣了个“梨”字。
青泠别院,当真是白家地盘。想来就算不是白河谋逆,这里兵器库一旦被发现白家也是满门抄斩。
才叹气,祁兮又苦笑。
这不就是她远嫁离州的目的吗?将这些罪证交与大宇皇帝,祁家不就自由了吗?还要等什么五年?白家,咎由自取。
她为什么要难过?是因为白河吗?
成王败寇,他们早就说好的事情,不存在谁背叛谁。
只是。
脑海里忽然浮现周煜泽的脸。还有女儿节庆典上的姝贵妃,祁兮迟疑了。
不对,一定有什么地方不对。直觉告诉她,姝贵妃的事祁远是知道的。可哥哥知道又不告诉她,定然也有他的理由。
祁兮心中有个猜测。五年之约背后,皇家和祁家还有别的联系。若如她所想,上辈子死得未免太冤,如今她更不该轻举妄动。
如今误打误撞叫她来到这里,不借机探寻倒是辜负上天美意。
思绪乱糟糟,祁兮放下手里绣球,随手翻过书籍箱盒。翻过的书塞回书柜,书籍碰到后头物件,掉落在地啪嗒声响,吓了祁兮一大跳。
那是个不大不小的檀木盒子,式样有些老旧,木头很好但是品质一般,连带盒子锁扣些许生锈。由于撞击,简易锁扣被摔开,里头东西掉出来,到处都是,祁兮慌忙拾取。
檀木盒打开,老旧木头香气扑面。
祁兮第一眼看到里面小小的小猪木雕。稚嫩的雕工受力不均,是初学者所作。木雕上着贵重的漆,显得过分奢侈。
木雕放回木盒,祁兮去拾其它。
这是本册子,随手哗啦翻过,一片枯黄树叶飘落,是偃州独有的梧桐树叶。
这种树叶四季发红宛若火焰,她偃州老家卧房外头院子里就有,祁兮一眼认出。
这是在离州,怎么会有——
疑惑间,她又看到了桂花。
小小一片夹在书页里,再翻,还有。形态各异的桂花,经过岁月悠悠早变了颜色,枯黄一片压在书页里。本就泛黄的书页被压出印子。
这玩意,该不会也是丁梨的吧?祁兮笑一下,丁大小姐怎么看也不像会喜欢这些的模样。
白家其他几个孩子呢?白江年纪太小不会做,是白尧,或者白河做的?这么女孩子的东西吗?
嘴角勾勾,祁兮翻开木盒。
木盒底下压着几篇文章,宣纸脆暗有些年头,祁兮小心展开。小孩子字迹和成人比虽不同,可也能辨得几分相似。
是白河的字。
隔着岁月窥见喜欢人的样子,总叫人心里痒痒。祁兮想起刚到离州的时候,她还是白尧未婚妻,白家兄弟和她说起儿时。白尧说小时候白河有个小宝箱。
原来它在这里。
怎么都是小女孩的东西。
祁兮眯眯眼想,白河小时候喜欢的也是偃州女孩子啊。那个女孩子……现在在哪里,长得什么模样,和她长得相似否?
……
抱着木盒,祁兮怅然想道,她是骗了他不假,可他也没和她说过喜欢她不是因为她是她。
这下算扯平了吧。
默然一刻,祁兮蹲下去捡其他零碎。铜钱挂绳玉石碎银,乱七八糟什么都有,小鬼头和仓鼠一样爱囤货。
又从书架底部够出一枚铜钱,铜钱边上还有枚石头。石头有些远,绕着书架另一侧,祁兮这才捡起来。
拽在手里,吹掉灰端详。那是一枚印石,上面刻着字。是白河名字的印石吗?这个字可不太像。盒子里的印泥干透,祁兮伸手摸,还有一点点颜色。
想想还是把朱砂印盖在掌心,印迹线条整洁纤细。分辨出上面的字,女孩子心跳骤停。
“祁兮 印”
是她的名字。
怎么会?这个盒子是很多年前……多少年前来着?将盒子里几篇文章再度翻出,祁兮摩挲过落款后面的日期。
宣鼎八年,秋。
那时候白河重生不久。
那时候祁兮不到十岁。
那时候,远在离州,已经有个少年倒数着八年光阴,默默等着她了。
原来。
祁兮轻轻握上掌心。
上一世,白河就喜欢她吗?什么时候的事?她完全没察觉,他也从未对她表露半分。
会不会哪里搞错了,是她会错意了?
祁兮反复问自己。
祁兮向来不是自恋的人。她不会一厢情愿认为这世上自己值得谁喜欢。
只是。
盒子里装着梧桐树叶桂花枝,木雕小猪是她的生肖。印石一笔一画雕刻她的名字。
所以。
白河知道她来北境做什么,还是亲自前来护她周全;知道她身体不好,于是提前多年就选好大夫,她才会遇见前世未曾谋面的红豆。
所有暧昧不清的态度忽然都有了解释。
包括那个雪夜。
祁兮一直以为是她诱惑的白河,心里还嘲笑过这家伙也没什么了不起的,男人都是一个样,却从未想过白河守着心里的秘密已经克制过很多很多年。
如果不是丁梨使坏下药,她又恰好遇到白河,白河还会和上一世一样,一声不吭看着她再一次嫁给自己大哥吧。
天底下怎么会有这样的……
“……傻子。”
泪水花掉视线,女孩子哭哭笑笑。
木盒盖上。
想了想,祁兮还是小心翼翼将印石揣入怀里。搜寻过别处再无其他,外头传来鸟儿的清脆鸣叫,天亮起。
她要早点去见他。
才起身,祁兮就听见门外话语和脚步声乌杂乱乱,人群涌涌往这里来。
眉头轻蹙,祁兮屏息,轻轻跃上房梁。衣袍将将收起,大门吱呀推开。
“什么乱七八糟的,许小将军那边咱们可不好交代。”进来一个声音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