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枝意静静站在那里,她不知道自己现在脸上是什么表情,仅凭他三言两语,她不能尽信。
但她的确不了解江逾白,更不了解当今圣上,他们二人的关系,也绝非他短短几句话就能概括的。
沈枝意短暂思考了一会,她描摹着他在月光下的眉眼,孤傲冷漠,恍若淬了冰般的冷。
他杀的人,如果是奸细,那就解释的通了。
这种潜伏进他国做卧底的人,多数都是抱着必死的信念,一旦发现,迎接他们的是严刑拷打。
沈枝意并不了解古代的刑罚,但在这个君主时代,酷刑仍旧存在,能轻易摧毁人的意志。
为了守护秘密,这些奸细要么拼死抵抗,要么销毁证据,自我了结。
江逾白跟这些不要命的打交道,身上的伤痕,自然不能幸免。
而且细作潜入国家,本就是件敏感的事,关系到国家的安危,通常不会公之于众。
若是被民众知晓,很容易引起恐慌。
可这些细作,需要人去处理,皇上需要一个信得过的心腹替他。
可为什么会是江逾白呢?
要是因为信任,皇上大可以找个皇子去做这件事,就因为行事凶险,退而求其次选择了侄子?
沈枝意觉得这里面有点怪,可一时也想不明白哪里怪。
她已经知道了江逾白的野心,若是再问,更深的东西,江逾白必然不会再跟她说。
目前他们是合作关系,他可以说明他的目的,但他绝不可能向她透露他的秘密,更不会向她展示他的软肋。
“怎么,害怕了?”
江逾白看着她目光空洞,开口问道。
“我只是在想,你究竟能做到什么程度?”
沈枝意回过神,嘴里的“逼宫”二字,终究没有问出口。
他是王府世子,承袭太子之位名不正言不顺。
若是他要登上高位,只有两条路。
一条路,他悄无声息杀了所有皇子,再无其他宗亲,让皇帝只能传位于他。
但这条路是最不可能实现的,想杀皇子,那得冒着多大的风险。
更何况,若是他们都死了,最有嫌疑的就是他这个最大获益者。
另一条路,江逾白直接血刃皇帝,自立为王。
后面的这条路,看上去比前面的路好走多了,只需要把皇帝拉下高位。
可实际上,这条路更加崎岖,想杀皇帝,简直是异想天开。
他身边都是武功高强的羽林军,吃食之类都由专人检验,哪来的机会杀了他后还能全身而退?
更何况当今圣上可不是傀儡皇帝,他手中握着兵权,想要和他对抗,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说实话,沈枝意并不知道江逾白的赢面在哪里。
“你觉得我能做到什么程度?”江逾白反问道。
沈枝意很不喜欢被反问,她捂着磕碰到的手肘,神色淡淡。
“我可以助你推翻太子,但我不想陪着你一起谋反。”
“我不关心最后是谁登上高位,我的目的,只要太子倒台。”
沈枝意一字一句说完,定定地看着他。
“你的意思,是只和我合作推翻太子?”江逾白淡淡笑了声,听不出喜怒。
“我爹效忠于当今陛下,身为他的女儿,我不会背叛他。”
这是她的底线。
“可现在站在你面前的,是个意图谋反的人。”
江逾白笑了笑,他朝她靠近一步,凑到她面前。
“只要你跟我扯上关系,那你就跟我是一类人。”
江逾白笑着,那笑容不达眼底,像是要把她一起拉进地狱。
“那我们就一起同归于尽好了。”
沈枝意皮笑肉不笑,她神色认真,一点也没有开玩笑的意思。
江逾白脸上的笑容收敛起来,他定定看着她的脸,短暂的沉默过后,他开口。
“放心吧,我不会谋反。”
沈枝意:?
那他刚才想拉她一起共沉沦是什么意思,试探她的态度?
“因为我有底牌。”
江逾白没有向她解释原因,只是朝她笑笑,翻身上马,向她伸出手。
“走吧。”
沈枝意仰头看着他在月光下清俊的脸,他坐在马上,身姿卓越,就像从天而降的神只。
“世子,你还没有明确你的态度。”
沈枝意当然不能就这么走了,他总是故意扯开话题,从来没有正面回应过她。
她不能这样不明不白地离开,万一糊里糊涂地死了怎么办。
江逾白看着她:“我答应你。”
“而且我向你保证,你永远不会背上逆贼的骂名。”
沈枝意脸黑了黑,不知是“逆贼”二字太过难听,还是江逾白那副表情太欠,她心中的疑惑很重,却又无从查证。
犹豫片刻后,她搭上江逾白的手,他俯身用力拽了她一把,另一只手扶住她的腰,将她带上马背。
骑马这种事,沈枝意已经不太想尝试第二次了,此刻让江逾白送她回去,是最好的选择。
他单手绕过她身侧抓住缰绳,另一只手虚护着她,防止她从马上栽下去。
江逾白操控着马匹转向,轻声驱使,马儿就跟着他的节奏,在草原上不紧不慢地奔跑。
耳边传来呼呼的风声,月光皎洁,将整片草原镀上一层柔和的光晕,春夜无声,悠远绵长。
不用担心再摔下马,沈枝意单手压住裙摆,没有说话,只需静静享受这一刻。
“世子,你这方向不对吧?”
看着几乎与丛林平行的方向,沈枝意背脊又挺直几分,她还是不能完全信任他。
“良辰美景,若是错过,岂不可惜?”
江逾白垂眸,少女的发丝拂过他的脖颈,带来一丝痒意。
沈枝意不知道他又想干什么,但她除了跟着他走,也没有其他办法。
不知是春夜的风太过醉人,还是静谧的草原颇具魅力,耳畔送来丝丝缕缕的风,吹散了所有困意。
沈枝意莫名嗅到了自由的味道。
不多时,她的眼前逐渐出现银白的边缘,定睛一看,是草原上的一弯湖泊。
江逾白带着她停在水边,翻身下马后,仰头看向马背上的她。
沈枝意发丝凌乱,一袭白裙在月光下更显圣洁,她水眸灵动,眼中满是惊叹。
江逾白笑了笑,轻轻开口。
“今时明月夜,流光落满衣。碧水映双人,此情永不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