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国公给柳氏的孩子取了个「安」字。
沈长安,便是这孩子的名字。
早产的孩子身子骨难免弱些,徐氏便想将这孩子接到正院抚养。
「老爷,你看这孩子连哭声都这么弱,以后必得精细养着。柳姨娘才生产完,日后还需要坐月子,怕是无暇看顾。不如将孩子养在正院,一来正院的稀奇珍品总比柳姨娘这儿多,可以给孩子补补身子,二来我也生养过几个孩子,自然知道如何照顾一个年幼的孩子。老爷您看,可好?」
沈珍哪能不知道徐氏在打什么算盘。
将孩子养在她的名下,一来等孩子大了可以离间柳姨娘和孩子的母子之情,二来还能借这个孩子邀宠,一石二鸟,真是一出好计。
「父亲,女儿却觉得不妥。」
沈国公眯起双眼:「哦?你倒是说说哪里不妥?」
「母子之情最是难以割舍。母亲若是强行将长安养在膝下,岂非是与柳姨娘结怨,以致后宅不宁?若是让圣上知道父亲连府内之事都管不好,又怎么会委以重任呢?」
沈国公皱起眉头,显然是对沈珍说的话上了心。
徐氏见状心中暗道不妙:「阿珍多虑了。圣上日理万机,又怎会管臣子的后院之事呢?」
「哎,母亲此言差矣。虽说宫中最得宠的是宸贵妃,但她从未有逾矩犯上之事,可见皇后娘娘将后宫打理得多么井井有条,这也恰恰说明圣上看重家宅安宁之事。圣上一贯夸父亲家风严谨,母亲是要在圣上面前打父亲的脸吗?」
「可是…」
徐氏还想说些什么,却被沈国公打断:「够了!阿珍说得对,长安便留在柳氏身边由她照拂。」
想了想,他又补了一句:「若是柳氏照顾不周,再接到正院由你抚养也不迟。」
这一局,谁都没赢。
沈珍和徐氏深知这是沈国公能做出的最大的让步,多说无益只会适得其反。
她们对视一眼,眼中迸发出激烈的火花:「是。一切都听老爷(父亲)的。」
「爹爹!爹爹!」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只见一个梳着双环髻约莫十四五岁堪堪及笄的少女跑了进来:「爹爹,我听说柳姨娘生了弟弟,我可以看一看弟弟吗?」
瞧她的样貌年纪,沈珍猜测,这应该是她的八妹妹——沈玉。
沈国公平日里对这个最小的女儿也是宠得很,微微俯下身子给她看看襁褓中的沈长安。
沈玉童言无忌道:「弟弟好可爱啊,但是怎么感觉和爹爹长得不太像呢?」
此话一出,全场寂静。
当初柳氏一事,沈国公心里本就有个疑影,如今被沈玉这么一提,他不由得仔细端详起沈长安的相貌。
「刚出生的孩子,眉毛都没长出来,八妹妹能看出个什么名堂。」沈珍将话岔了过去。
沈国公也觉得自己是傻了,但心中到底还是留了个疙瘩。
沈珍似是知道他心中所想,刚想说些什么,却听见屋里传出一道虚弱的声音:「那便滴血验亲吧。」
只见柳氏身着里衣,在丫鬟的搀扶下缓缓而出,扶着门框轻咳两声。
沈国公的心中升起几分怜惜:「你刚生完孩子,下地做什么?还穿得如此单薄。」
柳氏跪地叩首:「妾身卑贱,被人怎么说都无所谓,但妾身的孩子绝不能被人戳脊梁骨!既然国公爷疑心孩子的血统,那不妨滴血验亲,打消国公爷心中的疑虑。」
沈国公思虑再三,最终还是应了下来:「来人,备水。」
「且慢。」
沈珍出言制止:「父亲,女儿想一人备水可动手脚的机会实在是太多了。不如这样,让大娘子、父亲、柳姨娘和我身边的人各备一碗水如何?」
「你说得也有道理。就按照你说的办。」
四碗水很快就被端了上来。
沈国公扎破沈长安的手指往四碗水里滴了四滴血,随即又扎破自己的手指分别往碗里滴了血。
不过片刻,两滴血便融在了一起。
四碗水里皆是同样的场景。
柳氏望着沈国公默默流下两行清泪,朝着他磕了一个头。
沈国公愈发心软,亲自将她扶了起来,披上大氅:「委屈你了。以后我不再有疑心。」
沈珍看向对面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的沈玉:「八妹妹可满意了?」
「珍姐姐这是何意?我本就是随口一说罢了。或许弟弟长得不像爹爹长得像柳姨娘呢。」沈玉咧嘴一笑,无辜地摊摊手。
「说得也是。」沈珍望着她笑,只是笑意不达眼底。
她这个八妹妹,看起来可不似表面那般单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