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府。
前厅里坐着的五人相顾无言。
「本王已问过太医,皇兄至多还有半个月的时间。」
最终还是萧玠先打破僵局。
一石激起千层浪。
李涣将茶杯拿起又放下,来来回回重复好几遍,最后犹豫着喝了一口茶压压惊:「京城又戒严了。朝堂有你把着,至于其他的地方,怕是已经落入他们的手里了。」
裴观鹤轻轻敲打着桌面:「眼下的形势对我们还是有利的,毕竟他们师出无名,差一个名正言顺的理由。」
沈珍呼出一口气:「李勋最近如何?他和那边走得近,或许能从他身上突破。」
李涣摆摆手:「别提他了。前段时间,他趁大家伙儿熟睡之际,卷了府中不少金银细软跑了,想来应该是投奔那人去了。我爹因此大病一场,如今还躺在榻上起不来呢。」
众人又是一阵沉默。
「哎,失策啊,早知道我就不为了钱答应这桩差事了。」
墨晖一脸幽怨地看向沈珍:「这回真是被你害死了。为了这么点小钱,都快把命搭上了。」
话是这么说,但是他的眼中却没有一丝害怕。
沈珍无奈地摊摊手:「没办法,你已经上了我这条贼船了。」
「算了算了,谁让小爷是个讲信用的人呢。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
调笑的话语,驱散了众人心里的阴霾,让他们有了片刻的喘息。
「夫君。」
裴观鹤听到声音,连忙起身扶着沈娆坐下:「你怎么来了?你如今有了身子,应该多多休息。」
「我在屋里待得闷,便想着出来转转,顺便为你们准备了甜汤。」
沈娆抬手示意丫鬟将甜汤端上来,她也知晓她在这里帮不上任何忙,送完东西便打算离开:「你们谈完了便去用膳吧,我让他们备着呢。」
「好。你先回去休息吧,别太累了。」
裴观鹤扶着她交到丫鬟手里,叮嘱道:「好好照顾夫人。」
沈珍尝了一口甜汤。
心里苦,便只能吃些甜的来弥补。
脑海中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很快,但还是被她抓住了。
她放下碗,说出了自己的猜想:「他们或许会召各家女眷入宫,挟天子以令诸侯。」
在场四个男人都紧绷着脸没说话。
只能说,她的猜测不无道理。
如果真是这样,他们做起事来便有诸多掣肘,变得十分被动。
「第一个,应该是我。拿我开刀杀鸡儆猴,还能牵制住清鸿。」
萧玠握住沈珍的手:「卿卿,不如你离开京城去边疆吧。」
他不想让她有一点危险。
边疆有他的旧部,看在他的面子上,她的日子不会太难过。
沈珍沉默半晌,忽然说了一句:「清鸿,你觉得我走得了吗?」
萧玠哑口无言。
「照如今这个形势,我走不了也不能走。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我逃得了一时,也逃不了一世。」
「是我没有保护好你。」
萧玠第一次觉得自己这么没用。
他连自己心爱的女子都保护不了,这样的他称得上什么战神。
「不是的。你已经做得很好了,清鸿。」
沈珍抬手摸摸他的鬓发。
他肩上的担子太重了,他又不是神,总有无暇顾及的地方。
两害相权取其轻。
他不可能因为她,置整个大燕于不顾。
那样就不是她爱的萧玠了。
裴观鹤如今也不由得担心起来:「他们迟早会将主意打到裴家身上,毕竟做这种事少不了银钱支撑。届时阿娆…」
他摁摁太阳穴,眉头紧皱:「她如今怀有身孕,还不满三月,正是不稳的时候。若是被软禁在宫里…」
他都不敢想接下去会发生什么事,光是想想那些结果他便心痛得无法呼吸。
「我会护着五姐姐的。」
沈珍让他放宽心:「他们需要我,也需要你,不会蠢到让一个能绊住你我的筹码白白折在手里。
如今,我们已经变得十分被动。若是我们真的被宣召入宫当成牵制你们的棋子…」
她深吸一口气,放在膝上的手紧握成拳:「我会尽力与他们斡旋。旁人我不知,但那人一定会听。墨晖,我知道有一条密道能从宫外通往圣上的寝殿,若有变数,你便带着影卫从那里进来。」
萧玠一愣:「你怎么会…」
那条密道连太后都不知道,他也是后来无意中发现,嘉元帝才告诉他的。
「前些日子,圣上秘密召见了我,告诉了我有关于我的身世。」
沈珍瞒下了禁军令牌和那道遗诏的事:「我想,他们为了增添胜算,或许会想办法引清鸿出城,毕竟大军只认他手里的虎符。」
萧玠也赞同她的看法:「我会见机行事的。」
沈珍又嘱咐了李涣几句:「你是忠义侯府世子,京城内的势力盘根错节,你蛰伏了这些年,知晓得应当要比我们多得多,所以各世家还需要你去游说,能拉拢一个是一个。」
李涣也知道事情的重要性,郑重其事地点点头:「你放心,我会尽力的。」
「至于五姐夫…」
她的话还没说完,便被裴观鹤打断:「放心,只要我在一日,物资方面绝对不会少了你们。」
「那便多谢五姐夫了。」
沈珍站了起来:「先暂时这样安排,如有情况,裴府见。」
四人异口同声道:「好。」
——
国公府。
沈珍前脚才踏进遥园,后脚乔清婉便来了。
「你想要的东西。」
乔清婉将一沓信件放到桌上:「我怕他起疑,只敢每一沓抽一封。」
「你这么快就找到了?」
沈珍以为怎么着最少也要找上十天半个月,谁成想,这才两日她就送来了。
乔清婉嗤笑一声,似乎在说这种小事不是轻轻松松:「他还是和幼时一样,喜欢在抽屉里做个暗格,有什么不能被看到的东西就藏在那里面。」
要不说,还得是白月光呢。
「多谢。」
沈珍想了想,给了她一个选择的机会:「京城,要变天了。你和叶星阑是打算留在这里,还是远走高飞?不论你选哪个,我都会保住你们的命,就当是还了你帮我找证据的人情。」
乔清婉想都没想便选了后者:「我想明白了,我能靠的只有自己,靠沈国公我怕是会死得比谁都快。边疆,我也不想回去了,京城的是非,我也不愿意掺和,我想带阿阑远离这些纷争。所以,烦请沈七小姐助我。」
沈珍还未来得及说话,门外突然冲进来一人,她看见乔清婉往遥园来便好奇地跟了过来,谁曾想会听到这么一番话:「娘!你在说什么啊!我不走!我要和萧玠哥哥在一起,哪怕死也要…」
「啪!」
叶星阑偏过头,左脸高高肿起,她的眼中充满着难以置信:「娘…你打我?从小到大,你从来没有打过我…」
乔清婉深吸一口气:「正因为如此,你才会被我宠坏了,宠得如此嚣张跋扈不分是非,宠得自作聪明蠢钝如猪。」
叶星阑都愣住了,她不敢相信这是平日里对她疼爱有加的母亲说出的话。
乔清婉闭了闭眼:「烦请沈七小姐,助我。」
「自然。」
沈珍回屋写了张字条交给她:「你拿着它去裴府寻家主裴观鹤,他会为你安排好一切的。」
让萧玠去做此事,未免太过显眼,说不定出了城还没几里路,她们母女二人就身首异处。
裴家就不一样了,他们的生意遍布大燕,时常会派人去各地商谈,所以借他们的身份出城最好不过。
「多谢沈七小姐。」
乔清婉想要拽着叶星阑离开,却被后者躲过。
叶星阑恶狠狠地瞪着沈珍:「你给我娘灌了什么迷魂汤!我告诉你,我不会走的,你别想让我离开萧玠哥哥!」
沈珍表情淡漠,丝毫不把她的话放在心上:「你应该庆幸你有一个好母亲。如果不是我欠她一个人情,你的死活我根本不会管。既然你不想走,没问题,那让你的母亲走,之后你是死是活我一概不管。反正我欠的是你母亲的人情,不是你的。」
「死?」
叶星阑还以为沈珍是在吓她:「你吓唬谁呢你!好端端地我怎么可能会死!」
「你要是知道沈国公如今在做什么事,你就不会这么说了。你又不是他的亲生女儿,就算你是,遇上事了他也会毫不犹豫地将你舍弃。而且,你以为那个温皎月是真的想帮你?她自己也觊觎着清鸿呢。她帮你,只是想近水楼台先得月罢了。
你所谓的白月光与朱砂痣的戏码,都是她编出来哄骗你的,她想踩着你上位,借天下人的嘴替她造势,偏你这个傻子,还一心往她的圈套里跳。」
叶星阑捂住耳朵拼命摇头:「你骗我!你骗我!」
「我骗你作甚?淮南王府谋逆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你觉得事成之后他们会留着两个喜欢过萧玠的女人?温皎月还有利用价值,你可没有,说不定不用等到他们上位,他们就会让你们“死于意外”。
因为只要你们两个骠骑大将军的遗属死了,再将嫌疑引得清鸿身上,他们就会说他谋逆,便有了名正言顺的理由“清君侧”。女人在权力面前算得了什么,你以为沈国公会保你们?现在,你是想和你的母亲一起走,还是留下来?当然,生死不论。」
叶星阑听完这番话,心里已经动摇了,眼神有些迷茫:「可是…可是…」
乔清婉上前握住她的手:「阿阑,我们走吧。」
叶星阑偏头,喉头哽咽:「好。」
在母亲与男人之间,她最终,选了她的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