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c。”楚舟起身,摘下听诊器,“应该是伤口没有得到及时处理引发的感染,加上身体极度缺水,体温心率都有些失常。”
顾晏随眉头深锁,看了眼水箱里的鲛人,转头问楚舟:“你能治么?”
青年一身白大褂,接到通讯时刚从实验室出来,他无奈耸肩,佩服顾晏随的心大。
“哥,大哥,我是兽医啊,你家小橘平时受个伤绝个育我还能帮忙,可你这次让我看的是什么?鲛人!”
“我楚舟这辈子就没见过鲛人,新闻都传遍了。”楚舟深吸口气,骂骂咧咧地打开医药箱。
“你敢叫我过来,我都不敢治。”
哗啦一声轻响,两人闻声回头,只见时卿不知何时醒了过来,硕大的冰蓝色鱼尾扑腾,水花四溅。
为了方便诊治,顾晏随临时找人搬运了一个浅口水箱,高度水量适中,伸手就能碰到。
顾晏随贴了贴时卿额头,对上他湿润微红的双眼:“能接受针剂吗?你发热了。”
楚舟不动声色瞥了两人一眼,这温柔的语气,不知道的,还以为在安抚小情人呢。
时卿抓握住水箱顶部的沿口,脊骨微微蜷缩,趴在手背上很轻地点了点头。
银色长发倾泻铺展,随这个动作蜿蜒顺冷白肌肤滑下。
带有极强攻击性的凌厉美貌,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淡漠冰冷,却会在回应顾晏随的话时乖乖点头。
楚舟“嘿呀”一声,简直要被这巨大的反差给萌化了。
他腆着笑脸招呼:“你好呀,我是楚舟,顾晏随的朋友,如果你相信我的话,麻烦把手给我。”
时卿仰头看着顾晏随,在后者鼓励的眼神下试探地伸出一只手。
楚舟大悦,他从医将近十年,还从未遇见过如此乖巧配合的患者,说话的语调都上扬了几分。
“现在呢,我要给你打个点滴,可能会有点疼,你忍一忍,稍后我再给你上点药,你伤口太严……嗯?”
楚舟配备完药水,用镊子夹住医用棉沾了点酒精,一转身,便见小患者把手缩回去了。
楚舟:???
“不要你。”意识薄弱的时卿半昏半醒,下意识寻找熟悉的气息。
抬眸看了眼楚舟手里的针管,冷冷地闭上眼睛,强调:“不要你。”
楚舟:“……”
“不用上药,不必管。”时卿大脑清醒了几分,又好似更加糊涂,“出去。”
楚舟:“哎不是……”
时卿:“出去。”
空气忽然变得安静。
楚舟拿不定主意,下意识向房间的主人求助,顾晏随眼神始终看向时卿,淡声道:
“听他的,你先出去。”
片刻后,顾晏随双手撑在水箱沿口,压低身形说出了自己的猜测:“伤口会愈合,对么?”
时卿抬眸,轻轻地蹭了蹭他的鼻尖,语调温软。
“对。”
顾晏随呼吸微急促。
“他们提取了我身上的基因和血液,刀口切割皮肤,这儿……”
时卿抓握住他的手,引导着,交握的指尖划过胸口的肌肤,缓缓延伸至后颈。
指腹不由得顺脊骨而下,落在湿滑漂亮的尾鳞。
不大不小的缺口,若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而这里,是鳞片消失的地方。
顾晏随心脏狠狠一颤。
“承伤、愈合能力、身体数据,以及那些还没有得到验证的传说,都是实验的一部分。”
时卿轻抬起湿润微红的眼眸,“他们还想要我的眼泪,用尽各种手段逼我哭。”
“顾晏随。”时卿轻声询问,“你想看吗?”
这是一双非常漂亮的眼睛,如海底星空般,温沉炫目,浸着微冷的光。
瞳孔深处的暗色,却好似在无形拖拽拉扯,顾晏随仿佛又回到了那个疾风暴雨的夜,深海将他溺亡。
“你难受吗?”顾晏随微一摇头,问道。
时卿没有回答。
男人又逼近了些,呼吸交织,“我能为你做些什么?”
如果爱意有数值,时卿忽然没来由地想,此刻的攻略值必须为正。
没有系统,没有任务,只有强压之下的无助和愤怒,时卿甚至分不清楚彼此。
但这是否也意味着他能抛却属于时卿的过往,作为帝时卿,任性地胡闹一次?
“难受……”
时卿终于忍不住抬手抱住男人腰身,放任自己靠在对方胸膛,哽咽哑声。
“顾晏随,我疼。”
两人一低头一抬首,目光交织的刹那,惊心动魄的场景被时光分割。
海风席卷,巨浪从四面八方涌过来,月色下的蓝色鲛人穿过无垠海洋,闯过冰冷的实验室,穿过人间阴暗冰冷的巷口,抬起湿红的眸深深凝望着他。
“我后悔了,顾晏随,我不该救你。”
那一刻,顾晏随说不出是什么感觉,大脑昏沉剧痛,身体精神双重摧残。
灵魂深处的恶魔与道德正派的自己短兵相接,伸手将人拥进怀里的瞬间,天平朝对方疯狂倾斜。
“对不起。”他温声承诺,“等过完这段时间,我送你回海里。”
顾晏随有过私心。
他不是一个好人。
见到时卿的第一眼,就想将对方占有私藏。
这不是对待救命恩人该有的态度。
可事实上,欲念一起便如狂风过境无法遏止,顾晏随想到发疯。
“对不起。”
“……没关系。”时卿呼吸微顿,许久后终于闷声纠正,“我不后悔。”
不后悔救你。
“顾晏随。”时卿哑声,微凉的嗓音软声要求,挟恩图报,“带我回家吧。”
顾晏随瞳孔微颤,被这份近乎告白的依赖控得心口发麻!
不知是不是所有鲛人都这样,至少,没有人类在遭遇这般伤害后还保有不世故的纯真,和对他独一份的信任。
“好。”
顾晏随俯身亲吻时卿眉眼,腹部的刀口早就裂开,绷带往外渗血,他却感受不到痛似的。
拿过旁边的药箱,蹲在时卿身前,“愈合的过程也会痛,我先给你包扎。”
时卿瞥见他腹部的血,眸光微微闪烁,忍着没有开口。
而是乖乖把手递给他。
“要喝点什么吗?”顾晏随放轻动作,耐心询问,“你之前说渴。”
时卿摇头,又点头,“草莓牛奶。”
顾晏随抬眼,确认对方并没有说谎或糊弄,默默记下他的喜好。
“你发烧了,还不能喝,我去叫楚舟烧壶热水。”
时卿晃了晃尾巴,他也没有很想:“嗯。”
两人在一退一进之间形成共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