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8年1月20日,各大院校的学生陆续放了寒假,郑秋森早已经在前几天买完了火车票准备这天下午踏上回家的火车。
这已经是他来北京的第三个冬天了,他一早就去了北京动物园的服装批发市场,打算用一上午的时间将全家人的过年战袍一站式购齐,他挑选了大包小包一大堆的衣服。
路过一家女装店时,他看到了一件卡其色灯芯绒鸭绒服,他被吸引了目光。这件衣服的面料特别像李珍妮上学时最喜欢吃的零食——鸡蛋卷,纹路和颜色都很像,他觉得很有意思,便走了进去。
“老板,这件衣服怎么卖?”郑秋森将大包小包放在地上问。
“一百三。”老板看了一眼这个小伙子,依旧在旁边的椅子上坐着。
郑秋森伸手摸了摸这件鸭绒服的质地,柔软弹滑,触感极好,他将一只袖子抬起贴近自己脸颊,温暖舒服,他想起了高中的晚自习。
“九十卖吗?”郑秋森问。
“我看你大包小包的,所以直接给你的就是进货价了,10件以上我能再给你便宜,你要多少?”老板问。
“我就要一件,九十我就拿了。”郑秋森说。
“给不了给不了,就要一件的话只能一百三。”老板继续说。
“不便宜的话那我就不买了,我其实就是路过看到了,买不买都行的。”说着郑秋森有些遗憾地就要去拎地上的行李准备走人。
老板终于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走到这件衣服前,说:“小伙子你看看这衣服的质地,跟那些便宜货不一样的,他是纯鸭绒的,外面也都是清一色灯芯绒,这拿到哪里都是抢手货,上身也洋气百搭显气质,一百三很值的。那这样,看你面善,我最低价一百二十五给你,行不行?”
郑秋森依旧拎起了行李,打算向外走:“九十我就拿。”
“小伙子别急着走啊,再商量一下呢?一百二,不能再低了。”老板有些着急。
“九十。”郑秋森一只脚跨出了门。
“最低一百,不行你就去别家看看吧。”老板将衣服摆正,也准备去坐回椅子上。
“好,就一百,给我包起来吧。”
郑秋森将所有衣服拎了起来,老板看到他有些吃力,主动帮忙给他用编织袋重新打了包,郑秋森背着老板给打的包回了学校。
他不习惯用托运,只好自己背着这个大编织袋抱着自己的大书包进了火车站,此刻的他站在候车室,和身旁躺在座位上睡觉的农民工没任何不同。
上车后,他找到自己的座位将行李放在行李架上坐了下来,这时他才有功夫拿出自己的寻呼机查看消息。
郑秋森看着屏幕上的信息,整个人仿佛被一道闪电击中,呆立当场。他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盯着那行字:“哥,珍妮姐今天结婚,妈问用不用给你随礼。——郑秋月”
郑秋森的心中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像是被人狠狠抽走了什么东西一样难受。他曾经以为自己和珍妮之间是有着默契的,却没想到她竟然已经要结婚了。这个消息对他来说简直就是晴天霹雳,让他感到无比震惊和失落。
他想起过去与珍妮在一起的点点滴滴,那些美好的回忆如今都变得如此苍白无力。他们一起度过的高中时光、共同经历的事情,都成为了过眼云烟。而现在,她即将成为别人的妻子,开始新的生活。
郑秋森的手微微颤抖着,bp机差点从手中滑落。他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但内心的波澜却难以平息。他知道,这一刻他必须面对现实,接受珍妮已经离开的事实。但那种心痛的感觉,却始终萦绕在心头,挥之不去。
他的座位旁边是一个穿着皮袄的男人,那男人很是自来熟地用胳膊撞了撞郑秋森:“哥们儿,一起听歌啊?”
郑秋森根本没意识他在讲什么,只是机械地扭头笑了下。
男人以为他同意了,随即拿出了自己的随身听,装上磁带插上耳机,将其中一只耳机递给了郑秋森,郑秋森木讷地戴在耳朵上。
“我是在等待一个女孩,还是在等待沉沦苦海,一段情默默灌溉,没有人去管花谢花开,无法肯定的爱,左右摇摆,只好把心酸往深心里塞。
我是在等待你的回来,难道只换回一句活该,一个人静静发呆,两个人却有不同无奈,好好的一份爱,啊怎么会慢慢变坏。
冷冷的冰雨在脸上胡乱的拍,暖暖的眼泪跟寒雨混成一块,眼前的色彩忽然被掩盖,你的影子无情在身边徘徊。你就像一个刽子手把我出卖,我的心彷佛被刺刀狠狠地宰,悬崖上的爱,谁会愿意接受最痛的意外……”
郑秋森看着身旁这个男人,为什么非要让他听这首歌?自己的失恋难道天下皆知了吗?他苦笑了一下。
身旁男人回看他一眼:“怎么样,不好听吗?”
“很好听。”郑秋森笑着说,那笑却苦涩得紧。
五个小时左右,郑秋森下了车。父亲今年带高三,还没有放假,全家人都还住在学校,自己家是回不去的。
可是他突然不想回到那个村子,不想回到那个学校去了。他背着沉重的行李也没打车,就这么一直走、一直走,走到了一家饭馆门前,他的肚子早就饥肠辘辘了,可他感觉不到饿。
他跟老板要了两瓶啤酒,像渴极了一样,吨吨吨一口气闷了。
老板见状,说道:“小伙子不能这么喝,容易醉,要不先吃点主食吧。”
“没事,醉不了,再给我来五瓶,给你钱。”说着掏出一张百元大钞。
老板也担心他这么喝醉了再不给钱,所以先把钱收了给他找了零,又实在看不过去,送了他一盘花生米。
他就这么吨吨吨,直到撑得灌不进去了,才又背着行李走了出来。
刚出来时还十分清醒,他依旧向前走着,走着走着他就觉得路边的景物开始东倒西歪了,他知道自己醉了,他现在就很喜欢这种感觉。
他躺到了公园的长椅上,将大编织袋放在椅子下面,自己则枕在书包上躺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