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缘未尽,怎是胡言之语?”
秦不渡并不被她的嘲讽中伤,手下暗使了力气,控制住她想要挣脱开的动作。
“微升,这是天道的安排,你我怕是百年千年,甚至万年都缘分不尽了。”
水渊侧头,避开脸。
不忍直视,哦不对,也听不下去。
围观好友的情感纠缠本是乐子,但他不巧,恰好也知晓这一对儿的前尘孽缘。
当下再听,总有点儿见证秦不渡黑化的意思。
虽然此人也的确不可只观其外。
“不渡,你这……”
这都说的什么话!明摆着一字一句都在刺激她。
司命看着他们二人,很是头疼。
以前在下界时,也不这样啊,即便最后一刻分道扬镳,但那之前的恩爱却实打实的。
他那时死得比他俩都早。
若是晚些,即使是他也不能十分确定罗微升真会杀了秦不渡。
“缘分不尽?”
罗微升只觉得荒谬,哪家夫妻的缘分是双死啊。
成神便不成人。
人界一切都跟着烟消云散才是,何谈前尘又何谈将来。
你和我还有缘分是吗,行。
“司命大人,这历劫是个什么章程啊,历什么劫,什么时候开始什么时候结束,就从那个跳仙台跳下去是不是?”
她想好了。
这劫非历不可了。
一次做人牵扯一次前缘,那她再来一回。
看看这次的“后缘”能不能把“前缘”拍到沙滩上。
罗微升“啪”得一下,就甩开了某人的钳制,走到司命的面前,向他询问历劫事宜。
笑话,还当她是以前的弱女子呢。
都成神了好吗,神力无穷了好吗,能由你桎梏?
成功收到罗微升背后传来的眼神示意,司命从善如流道,“历劫之命为天道所定,非我所能控制。”
“我只负责引导,其他的就看你自己了。”
他做了个请的手势,将她带向跳仙台。
“不过,你倒是可以自由选择朝那个方向跳。”
司命指了个方向,“东华在这边,看清楚再跳。”
跳仙台往下看去,人间四方尽收眼底。
按道理,投到自己所辖之境,或许运道会好些。
但她看着踱步而来的秦不渡,又一想,自己走了,这东华就是他做主了。
不行不行。
历劫本就艰难,若是再加一个他,岂不真就回不来了?
“北弗在哪儿,我跳北弗。”
男人和朋友,她毫不犹豫选择相信好朋友。
被剔除“男人”行列的水渊,还不知情自己在她心里的形象,只是一副重担在肩不辱使命的慷慨样子,道,“木阴,你放心,在我的地盘儿上,绝对不会叫你被人欺负的!”
“荣华富贵高官厚禄这些能给我担保不?”
罗微升在意的重心可不仅仅是活着。
说实话,做人那会儿也都没吃过过日子的苦头,罗大人官位不小,她生来就锦衣玉食。后来嫁给秦不渡,他也是一路亨通扶摇直上,坐到了太傅的高位上。
更别说秦不渡这奸臣最大的罪名还是贪。
卖官鬻爵,徇私舞弊,官商勾结,贪墨赈灾粮饷,扣押前线军需……
以上种种,单是拎出来哪一条,秦不渡这官都清贫不起来。
虽说此行为的确令人不齿,没什么好炫耀的,但她没经历过没钱的苦也是真的。
她想,若是历劫这一世太过贫困该怎么办,能提前自我了断不?但届时也没了记忆,还不是任由命运折腾。
“咳咳,那倒是不能保证……这是人财神的活儿,我哪能插手……”
水渊脸上讪讪。
罗微升想,朋友也靠不住。
本质都是男人……
为你插手他神的公务都不肯,还怎么奢望他能为你两肋插刀。
“……北弗如今还算太平年间吧,”她有心确认一下未来要过一辈子的地方如何,“有战乱否?王朝末代否?昏君暴政否?奸臣当道否?”
司命,“……”
秦不渡,“……”
这几句话,好像几巴掌扇在了他们的脸上。
就差指着他们脑门骂庸君奸贼了。
“咳,没有没有。”
水渊为她的直白捏了把汗,拍着胸口保证道,“这还是个新朝呢,前朝暴政不得民心久矣,如今这开国皇帝草根出身,励精图治,以前车为鉴,北弗呈现一片欣欣向荣!”
连他都被带的信徒暴增,香火不断。
杂事却少得很。
百姓富足时,求富求贵求子求如意郎君,也就少求他保平安了。
“行,那就投这儿了。”
这么草率的历劫,她也是独一份了。
临跳前,她突然觉得有些不真实,对着司命道,“司命大人,你应该不是帮着别人坑我吧?”
她的意有所指似乎太浅白,没有一个人是没听出来的。
“怎,怎么会呢。”
司命被她犀利的眼神看着,莫名还有些心虚。
见他这样,罗微升更加狐疑。
刚才过来的的时候,他可比现在看着端正严肃得多。
一会儿的时间,还是那张脸,怎么就突然变得这么不让人信服了呢。
“我能信你吗?”
她这话说出来的时候,恍惚回到百年前邬姓皇族统领东华的时候。
那正是一个古老庞大国度的末期。
气数已尽,不过苟延残喘垂死挣扎。
罗府才被抄家,罗大人于前一日被斩,罗夫人紧跟其后,追随罪臣亡夫而去。
她强撑着一口气,躲过秦不渡的爪牙,来到还是皇帝的邬奚道面前。
那会儿,他还不是司命,她也不是木阴大人。
两人都不过是被衰败的王朝压得喘不过气的可怜人。
她最后问他,“我能相信你吗?”
此番出了这大殿,再回到太傅府,她就再没有回头的机会了。
是成是败,全凭良心。
王朝气运衰弱,帝王也再无曾经霸气。
他坐在宝座之下的阶梯上,反而比站在台下的她要低了半个头。
轻抬眼睑,“五岁时,罗大人牵着我的手,走进了上书院,又教我写下了第一个字。”
“仁。”
他忆起曾经,已经太过模糊了,唯有那攥着他的手写下的字,记忆犹新。
“罗大人待我,待朝廷,待天下百姓,都是问心无愧,仁至义尽。”
“我信他,你也该信我。”
他沉声道,“罗大人,不会做贪赃枉法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