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头,大概是IcU病房的入口。
相对的两个门,站了四个警察守卫。
知意走得很慢,她急着想要分辨,这两个病区,哪个床位上面躺着她朝思暮想的人。
带路的领导回头,招手:“孔小姐,这边。”
她只好小跑两步往前走。
快要走近的时候,两侧的警官向白色警服的那位敬礼致意。
知意看到他们交谈,然后几个人都扭过头来看她。
她攥紧了衣角,手指搅动着。
也许他头部遭受重创,不一定能够醒来?
也许他恰好失忆了,忘了她?
知意什么都能接受。
她想,她只是喜欢许则匀。无论是活蹦乱跳的他,还是安静的他。财力物力她都不缺,所以知意想,什么后果他都能承受。
就算真的变成植物人,她也能让他做最体面的植物人。
知意往前迈了一步,几个警官朝她点头示意,却没有开门的意思。
为首的那位白衬衫,仍然往前走。
并且,又扭过头来,第二次招手:“孔小姐,这边!”
知意和孔徽对视了一眼,两个人眼里都是不解。
转过弯,是外科病房。
外科?!
他们两个人好像受到了莫大鼓舞,脚步都变得轻快起来。
外科,总比神经外科要轻一点吧。
同样是走廊尽头的病房,同样有两位警官把守。
这次,白衬衫停下,第三次招手:“孔小姐,就是这儿。”
中年人眉头紧锁,话未出口却先叹气:“抱歉,孔小姐。则匀在这次行动中受了伤,我谨代表公安部向家属表示……”
近在咫尺,她一向是急脾气。
再也不能等了。
急躁躁地打断对方:“请问,他怎么样?”
对方停顿的几秒钟,知意能感觉到空气的流动,能看到尘埃在光线中的漂浮。
“当时,两个歹徒拿出针管要扎进则匀手臂中注射,他殊死抵抗……”
注射……
毒品???
知意呼吸一滞。
她从来没有想过这样的结果。
一个从小对毒品和毒贩充满仇恨的人,一个父亲因为禁毒而牺牲的小孩,如果被迫染上毒品,他要怎样面对余生?
知意的脑子一团乱麻,找不到思绪。
她脑中甚至出现了电影中那些戒毒的画面,以头撞墙,咬舌自尽,自.残,五花大绑……
无论什么,知意会一直陪着……
“则匀是正当防卫,车辆在行驶中侧翻,又滑动,而后起火……”
知意的手紧紧抓住孔徽的衣袖。
大火……
许则匀……
他不会毁容吧……
那样一张脸,真的可惜了。
孔徽垂眸,看见身边的堂妹小脸惨白,额间冒出汗珠。
他抬手,安慰性质拍了拍堂妹的手。
而后波澜不惊地开口:“先生,则匀的伤势如何?”
对方止住了滔滔不绝的口若悬河,骤然刹车,痛心疾首道:“背部严重擦伤。”
堂兄妹两个都屏住呼吸,等着白衬衫接下来的话。
却只等到了沉默。
没了?
严重背部擦伤?
知意有一种远赴山水掐死一只蚂蚁的感觉。
她被请进许则匀的病房。
白衬衣警官紧随其后,要再次进去表示慰问。
却被孔徽一把拉住。
“先生,抓捕过程一定很凶险吧?您挑能说的给我讲讲?”
……
知意走进来时,闻到了医院特有的味道。
除了消毒水和浓重的碘伏气味,还混合着皮肤溃烂的血肉腥气。
病床上鼓囊囊一长条,从床头一直到床尾。
能依稀看出此床病号生龙活虎时的高大身影。
知意轻手轻脚,走到病床近旁。
许则匀趴着。
右手上有输液的针和软管,用医用胶带牢牢贴着,因此手臂要放在和床平齐的置物台上。
她抬头,阳光打在她白皙干净的脸庞和纤细的脖颈上。
因为匆匆出门,知意难得不施任何粉黛。
像是褪去了大人西装的小孩,露出稚嫩的破绽。
许则匀睡得很沉。
大概是因为趴着,呼吸声比平时沉重。
知意听着他呼吸的绵长节奏,他的鸦黑羽睫。
眉骨和颧骨有几道浅浅的摩擦痕迹,左手的手背也有。
因为脸上这些伤痕,铁骨铮铮的许则匀多了几分战损感,让人止不住心疼。
知意搬了椅子坐下来,没有找到暖液器,干脆用手心虚握着软管。
她俯着上身,下巴抵在许则匀的大臂上。
嫩生生的指尖,去触碰他微蹙的眉心。
指尖下滑,抚过许则匀硬挺的鼻梁。
漆黑的墨眸缓缓抬起,许则匀声音沙哑,有浓浓的惊讶:“腓腓?”
他的声音虚弱,有气无力。
眼皮阖动了几下,又昏沉睡去。
直到现在,知意才觉得害怕。
眼泪夺眶而出,她边喊边往门口冲:“医生,救救他!救救他……”
门外听到动静的孔徽也是一惊。
高挑的身姿开门侧身,医生护士冲进来。
一同检查后,医生对着白衬衫汇报:“您好,病人一切都好。”
知意脸颊通红:“可是他,他晕过去了。他喊了声我的名字就晕过去了……”
医生也惊讶,一瞬不瞬望她:“叫名字?不可能啊。病人背后创面很大,我们用了止痛剂,也有镇定的作用。”
知意的眼睛眨了眨。
医生和护士都退出去之后,病房再一次陷入安静。
许则匀右手食指尖夹着监测仪器,不时发出滴滴的声音。
知意抬手,拉起纯白色被子的一角。
因为刚刚的惊慌,水晶般的大泪珠还挂在腮边。
白衬衫伸手阻止:“孔小姐,不要看了,创面……真的比较血腥。”
“而且覆盖了湿性敷料……”
她哪里听得进去。
“哗啦”一下,利落掀开被子。
眼前的状况,让孔徽的眼球都跟着一顿震颤。
知意捂着嘴巴,将不可自抑的哭泣声堵在唇齿之间。
——许则匀的背部,算得上是血肉模糊。
后颈,肩胛骨,是伤的最重的部位。
连着脊柱的位置,一大片皮肤像是被彻底掀开。
伤痕的边缘,是不规则的。
能猜测到,被细小的沙砾和石块摩擦。
因为清创,那些伤痕看起来更加狰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