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牧青拢了拢手心里的桑叶,握拳,发力,咔嚓嚓,一把桑叶全都变成碎片,接着一抬头,毫不犹豫地把手里的东西塞到了嘴里,慢慢咀嚼。
“大少爷,大少爷,您快吐出来,这东西脏啊!” 宝莲和张婶吓得连忙上前,恳求苏牧青把脏了的桑叶吐出来,张婶觉得自己今天真的要打铺盖走人了。
宋时悦也没料到苏牧青竟然会这样做,看到苏牧青的喉结吞咽了一下,她一时间有些后悔刚才捡了那么一大把递给他。
“脏?你知不知道在行军打仗的时候,一口吃的有多宝贵?粮草不济的时候,将士们连草根树皮都能吃!这裹着面糊的桑树叶,对食不果腹的人来说就是人间美味!”
苏牧青不再是平时颓废落寞的样子,而是一脸严肃和狠厉地朝着宝莲吼道。
苏牧青脸上是宋时悦从未见过的严肃和凛然,她突然对眼前这个高大威猛的男子生出一股好感,哪怕仅仅是因为他说了这几句话,吃了几口沾了灰尘的桑叶。
自从这个拾一来了之后,自己一直走背运,眼看难以翻身,不如以退为进,只要不被苏牧青撵出去,就先留在苏府得过且过,总有一天能逮着机会收拾她!
“奴婢错了,奴婢再也不敢了,奴婢自己吃,不敢劳烦大少爷!”
宝莲突然机灵起来,她一下子冲到灶台边,捡起落了一地的桑树叶一片一片疯狂地全都塞进了自己的嘴里,也顾不得晦涩难咽的草木灰了。
苏牧青不满地长出一口气,挺直了腰身调整了站姿,平静自如地对宝莲说道:
“罢了,既然如此,那你吃完了就去再摘一些桑叶回来,择净,洗好,交给张婶,炸好之后给夫人和大小姐也送去一些,记得多摘一些。
拾一,不守规矩,行为粗鄙,宛如泼妇,若传出去,丢我贞吉院的脸面,当罚,跟我回去抄写家规家法。”
说完不给宝莲说话的余地,转身走了。
宝莲鼓着塞满桑叶的脸颊,难以置信地抬头看了看宋时悦,又看了看苏牧青的身影,硬生生把眼泪憋了回去,那棵古桑树有几丈高,她一个弱女子,怎么爬得上去?
宋时悦看着苏牧青走出去,却不想跟上,仔细回想刚才苏牧青骂她的那段话,分明是报复她今天说他行为粗鲁冒犯。
刚刚生出的好感瞬间荡然无存,白长那么高的个子,心眼这么小!
宋时悦不服气地白了苏牧青一眼,早晚要骂回去才行。
“拾一,快跟上扶着大少爷啊,好好抄写家规,诚心诚意地跟大少爷认个错啊!”
张婶像是在扔一块烫手的山芋,殷勤地把宋时悦推出去,这位小祖宗再闹,大家的饭碗都要保不住了。
不过有一说一,还是挺解气的,这丫头也是真仗义。
张婶看着宋时悦慢悠悠走出去的身影,如劫后重生般感叹。
宝莲失魂落魄地走后,宝晴心虚地收拾一地的桑叶,眼里都是惋惜。
“张婶,刚才可吓死我了,你说,以后宝莲会不会报复咱们?尤其是拾一,宝莲本来就跟她不对付,今儿拾一也不知道是怎么了?”
张婶摘下围裙,接过宝晴捡起的桑叶,慈爱地宽慰宝晴。
“走一步看一步吧,拾一这丫头也不傻,你真以为她要把宝莲扔到油锅里啊?不过是吓唬吓唬她,对付这种人,就得让她知道厉害。
我老婆子怕前怕后的豁不出去,但人家拾一敢,这次应该能消停一段时间了。”
“那古桑树那么高,她怎么够的到?万一摔到了怎么办?说到底,大家都是出来讨口饭吃,何必互相伤害?“ 宝晴有些担忧宝莲了。
“稍稍受些磋磨,这对宝莲来说不见得是坏事,若她能反省一二,说不定能避免将来犯下大错。” 张婶倒是觉得不能对坏人太过仁慈。
“宝莲锋芒太盛,若将来正牌的大少夫人进门,她这个样子,迟早还要吃大亏,大少爷这是在点她呢。”
一番话宽了宝晴的心,她点点头,觉得张婶说的也有道理。
“今日之事,你满意了?”
走在狭长小道上的苏牧青突然驻足,宋时悦看到那顿住的衣摆,也猛地停下来,迷茫地抬头看着苏牧青飘扬的黑金发带。
“奴婢不知道大少爷在说什么。”
宋时悦虚托着苏牧青的胳膊肘,睫毛一闪,又忽地垂下来。
哼!苏牧青被气笑了,他扭过脸嘴角微扬,甩了甩衣袖,悠闲地挺了一下腰身,胯部一扭,故意把宋时悦逼得往草丛里趔趄了一步。
“真会装无辜,借题发挥,一则反击宝莲,报了之前的仇怨,二则故意把事情闹大,就看我会怎么处置你,顺便试探一下我的底线。不把自己当丫鬟看了是吧?”
苏牧青也不跟她兜圈子,直截了当戳破宋时悦的心思。
“我被迫当个丫鬟已经够憋屈了,还要打不还手,骂不还口吗?”
宋时悦见四下里无人,索性不藏不掖,反正父亲没有叛国,今时今日,她宋时悦堂堂正正。
“还有,我与宝莲的仇怨还没完,刚才只是顾忌张婶,才吓唬她一下。她那天侮辱我,把我往死里整,这笔账什么时候算,由我来决定。”
提起那天的屈辱,宋时悦心中的恨意又涌了上来,语气也变得有些激动,完全不像苏牧青平时听到的那种淡然、沉静或是偶尔的倔强。
“什么时候的事?她把你怎么了?”
感受到宋时悦语气中的意难平,苏牧青身子一顿,警惕地侧头过来,竖起耳朵问道,他不曾听人说起这回事。
“苏大少爷真会假惺惺,你自己的丫鬟什么德行你自己不知道吗?
宝莲能有今天的作为,不是你这个当主子的纵容的吗?到底是谁丢了你贞吉院的脸面?”
宋时悦在气头上,连着苏牧青一块挤兑,她才不稀罕这迟来的假意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