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真是能屈能伸,呵,苏牧沄要是有你这份厚脸皮,我倒也不怕她将来在夫家受欺负了。”
苏牧青伸出两根手指,从怀里夹出一个小小的纸条,掏出来停在半空,等着宋时悦来取。
宋时悦眼前一亮,有些不敢相信,他竟这么轻易给她带来爹娘的消息了吗?
但她也只是迟疑了一瞬,下一刻就一把夺过纸条,急切地凑近烛光打开。
上面只有几行小字:十月江南好,风霜莫自怜,莫叹居人下,当学鸷鸟潜。
右下角有一轮小小的弯月,画的有些粗糙,这一定是弟弟时砚的小心思。
宋时悦顿时鼻头一酸,泪流满面,她努力控制颤抖的手指,再次用含了泪花的眼睛,凑近了纸条去仔细辨认,没错!是爹的笔迹!
爹在写信告诉她:时悦,江南好,风霜来时莫自怜,不要感叹居于人下,逆境时,当学鸷鸟,收敛锋芒。
爹还好,爹没事!
宋时悦眨眨眼,咬紧下唇努力控制自己,可还是忍不住呜咽出声,是喜极而泣,是悬着的心终于有了着落。
苏牧青像是被定住,他缓缓闭上眼,害怕宋时悦突然再问他别的什么,可偏偏越怕什么越来什么。
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宋时悦用尽全力压住哽咽的哭声,颤抖着声音请求苏牧青:“你能不能告诉我,我爹......他还说了什么?”
“不知道!我能拿到这个,已是冒了极大的风险,不想你爹身份暴露的话,就把纸条吃到肚子里去,今晚的一切就当没有发生过!”
苏牧青别过头,双手紧握藏在袖里,指甲深深嵌入掌心,似乎十分讨厌眼下的情景。
也许是怕不小心泄露了机密,宋时悦见状,胡乱抹了一把眼泪,再次展开纸条,看不够似的,目光紧紧锁住上面的小字,她要把这一切都刻到脑子里。
“看够了吗?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做吗?”
苏牧青不耐烦地催促着,宋时悦压抑的抽泣和呼吸让他如坐针毡,不知这样做,到底是对还是错。
嗯!知道!我知道!
宋时悦闭眼再次回忆那首小诗,直到确信自己这辈子都不会忘记上面的内容,才把纸条揉成一团,毫不犹豫地填进嘴里咀嚼。
她要听爹的话,好好潜藏,鼻头再次一酸,宋时悦艰难地咽下那纸团,身子仍控制不住地颤抖,眼前的灯花也变得模糊起来。
苏牧青不知何时起身,远远地站在阴影里,低着头,手指紧紧抓着柜子一角,骨节凸起。
他背对着烛光下的宋时悦,似乎有无限心事。
两个人,一个在明,一个在暗,各自无言,只有烛光摇曳,不识人间愁苦。
宋时悦在长久的静默里终于平息了澎湃的心潮,她重新调整了情绪,看向阴影里的苏牧青,诚恳地道谢:“多谢你!我以后不会再给你添麻烦。”
她会按照爹的吩咐,耐心等着好消息。
“下去吧,这里不需要人伺候了。” 苏牧青突然要把宋时悦赶出去,他不知道要怎么面对当前的一切。
“我先伺候大少爷宽衣吧。” 宋时悦觉得苏牧青冒险给她带来爹的消息,无论如何,自己也要回报的。
“不必了,你下去吧。” 苏牧青冷冷地吩咐,似乎一刻也不想让她在这里多待。
宋时悦知道他向来古怪,怕是刚才自己哭哭唧唧惹得他心烦,便不再坚持。
她低下头,感激地再次道谢,随后退了出去。
听到宋时悦关门的声音,苏牧青一拳砸在柜子上,发出一声闷响。
这封“信”,是他让周自恒仿着宋以宣的笔迹造出来的,为的就是稳住宋时悦,不让她再生出什么乱子。
没想到,这个傻子竟然还当真了,并且对他感激不尽。
说你蠢,就是蠢! 给你一点甜头,就什么都忘了! 怪不得随便就被人给卖了,你能逃出来,也是造化。
苏牧青本想以此求个安宁,现在却莫名变得自责和不忍。
宋时悦回房,激动地睡意全无,她想找来纸笔,把爹写给她的东西记下来,慢慢回味,却苦于没有纸笔,只得作罢。
她躺在床上,双手枕在脑后,在心里一遍一遍默念着那几句话,直到睡意不可挡,才慢慢闭上眼睛。
夜半梦回,熟睡的宋时悦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二婶背着爹娘把自己卖了,爹又怎么知道她在江南苏家?
宋时悦迷迷糊糊地揉了揉双眼,肯定是苏牧青告诉他的,明天再找他确认一下就行了。
想到这儿,她又重新躺回去,放心地睡下,连蜡烛都懒得熄灭。
天一亮,苏牧青便要起床梳洗,宋时悦虽没怎么睡好,却精神焕发,因为终于有了爹的消息,她变觉得自己还是那个有依靠的宋时悦。
苏牧青感受到她欢快的心情,反而更沉默了。
傍晚,苏牧沄带着丫鬟重锦,坐上林朗的马车,跟着他逛灯会去了。
苏牧青不知为什么,突然来了兴致,要去外面转一转,也不让家里备马车,只带着宋时悦和文初从侧门出去,那里早有一辆雇来的马车在等着。
临近十五,街上已经张灯结彩,小摊小贩们早早沿街叫卖起来,宋时悦难得出来见识见识南方的灯会,自然高兴,也不想苏牧青为什么要带她出来。
苏牧青吩咐文初买来两个面具,他和宋时悦一人一个,宋时悦觉得新奇,自觉把面具带上,目光都在街头各式各样的物件上。
过了一会儿,文初领着两人来到一个茶楼里,几人上了二楼一个屏风后面,文初只要了一壶茶,便打发了小二,自己也退了下去。
苏牧青什么也不说,自己撩袍盘腿坐下,也不喝茶,只闭目养神。
宋时悦正觉得诧异,突然听到隔壁屏风后传来熟悉的声音:“林朗,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的,牧青他对你并无恶意,他最近只是心情不好,你也知道的,他眼疾一直没有好转,行事难免有些......极端。”
是苏牧沄温柔又带着急切,在向林朗解释什么。
宋时悦抬头看了看苏牧青,不敢言语,因为隔壁又传来一个不太友好的声音,应该就是苏牧沄口中的林朗。
“你又何必替他遮掩,我知道他素来看不上我这个书生,也是,苏家大公子素来是人中翘楚,自然春风得意,只是牧沄你,行事不要太过乖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