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仅十四岁的宋时砚,一句义愤填膺的话语,让在场的人都静默了下来。
王映辉可能不懂他心中的恨,但王玉慈太懂了,他们当初在景离王帐下受的屈辱,怎么能轻易忘掉?
随着王玉慈的沉默,他的这番话也让宋时悦无地自容。
她的父母兄弟在敌人帐下虚与委蛇的时候,她还在苏家得过且过,做着白日梦。
宋以宣的死,成了宋时悦的一块心病,让她好不容易平复的心情又一下子跌入谷底。
王映辉一路上殷勤护送,终于在年关之前赶到了豫城。
马车终于到了王家旧宅,刚到门口,一个五十岁左右的妇人就迎了上来。
“姑娘,小少爷,你们回来了,表姑娘,表少爷,你们也都回来了,太好了。
自从接到你们的来信,老夫人就派我在这里守着了。”
老人家虽然年迈,但是身子骨硬朗的很,说话掷地有声。
王玉慈听到她的声音,连忙起身下车。
自己先给老妇人深深行了一礼,又回过身拉着宋时悦和宋时砚的手过来,带着姐弟俩又行了一礼。
老妇人慌得连连托着王玉慈的胳膊阻拦:“哎呀,大小姐,您这是做什么?天寒地冻的,快带着孩子回家吧。”
老人家说着,就吩咐车夫调转马头。
王玉慈回头看了看侄子王映辉,难道他没把丈夫去世的事告诉娘家人?
眼看着马车就要转向,她连忙上前阻拦:“王婶儿,不是说好了在旧宅暂住的吗?”
王婶儿大手一挥,直截了当地打断她:“自家人,哪有那些老规矩,生死有命富贵在天,要真是随随便便就被妨碍住了,那岂不是成了琉璃做的了。”
王婶儿当年是王玉慈母亲身边的贴身婢女,王玉慈出生时,第一个从接生婆手里抱过她的就是王婶儿了。
她一辈子没有成家,一直留在家里,帮着打点内宅的大小事务,她与王玉慈的母亲,主仆俩早已成了互相依赖的朋友。
家里没人把她当下人来看,都把她当成长辈来尊重,孝敬,一辈子无儿无女的王婶儿,也把王家的孩子当成自己的来疼爱。
她通透无畏的一句话,让王玉慈心生感激,可她还是坚决要住在旧宅。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我不想再拿这些去赌,也不想再让家人有事了,王婶儿。” 王玉慈诚心地坚持道。
以前她也觉得这些老规矩迂腐,可一旦真正面对了生离死别,她宁愿自己规规矩矩遵守一切,好换来家人的平安陪伴。
王婶儿迟疑了一下,她看到王玉慈坚决的眼神,还是妥协地从袖口里掏出一把钥匙。
“也罢,就委屈你们在这儿先住几天,等过了年咱们就搬回去。”
王婶儿像一个护崽的母亲,打开大门,领着几个人走进院中。
老宅虽然破旧,但好在一切都是熟悉的样子,一进门,熟悉又久远的气息扑面而来,宋时悦就觉得心神明净。
更可贵的,是这里带着他们儿时的回忆。
那一段无忧无虑的快乐时光,能让他们暂时忘却心中的苦闷。
“这棵石榴树都长这么大了。”
宋时悦看着小时候还经常攀爬上去摘石榴的大树,忍不住感叹道。
王映辉顺着她的目光,也看向那棵石榴树:“是啊,这棵树都20多年了,石榴越结越多。这周围几个巷子里的邻居,都吃过他的果子呢。”
宋时悦当然知道。
每年中秋,外祖母都会把又大又红的石榴摘下来,自己留一些,剩下的送给左右的邻居。
还有一些热络的邻居会主动过来采摘,也不会有人介意,大家反而因为这些分享变得更加开心。
相比于宋家,宋时悦还是更喜欢这里的氛围。
外祖父这里没有长辈会倚老卖老,同龄的玩伴之间也不会互相欺压。
不像奶奶,因为她给上门玩耍的小伙伴多拿了两个核桃,就被她一把把东西抢了回去,高高放在了柜子顶上,还不忘了斜她一眼,嘟囔道:“傻不傻,那么稀罕的东西,还分给别人!”。
小时候的一件小事,她竟然到现在都没忘。
“时悦,时砚,你们快过来看,还记得这个吗?”
王映辉指着南墙上一条条高低错落的横线笑着问他们。
那是当时他们几个比身高时,在墙上留下的记号,旁边还有每个人的名字。
王映辉指着最高的那条横线笑道:“当时我这么高,时悦这么高,映溪和时砚两个,才这么点儿,哈哈哈。”
他说着忍不住笑起来,宋时悦和宋时砚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
一路冷峻的宋时砚,嘴角终于有了笑意。
哪怕只是一瞬间又被他遮掩了过去,宋时悦还是敏锐地捕捉到了弟弟的变化。
她感激地看向王映辉,这一路上,他处处体贴他们的心情,既要想着法儿让他们开心,又要掌握分寸,不至于太欢脱。
这样为人处世的风度,值得好好学习。
玩笑之余,几个人齐心协力,麻溜的把屋子收拾出来,不一会儿一切就已经安排妥当。
王婶拍了拍身上的土,临走前跟王玉慈交代:“回去我禀报老夫人,派几个丫鬟婆子过来伺候着。
姑娘,你看还缺什么东西,尽管告诉我,下次我一并带过来。
过两天就到除夕了,最近京城虽然热闹,但也不太平,悦儿和砚儿要想出去散心,天黑之前要及早回来。”
王玉慈再三谢过,她才依依不舍地离开。
王映辉执意要晚点再走,不为别的,就怕他一走,三个人又要沉寂下来。
“走吧,今晚咱们出去吃饭,街头新开了一家饭馆,虽然食材普通,都是应季的蔬菜,但是味道却鲜美的很。
尤其是那道小菜——白玉萝卜,爽脆清香,带着甘甜,让人吃不够。”
王玉慈一路颠簸,此刻懒懒的,不想出门,却被王映辉硬拉着胳膊往外走:“走吧姑姑,给侄儿一个面子吧,你不去,时悦和时砚也不去了。
这饭馆就在不远处,您要是嫌累,我背您过去都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