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殊玉招呼自己院子里仅有的几个丫鬟把沈夫人带来的仆妇都带到偏房去休息。
“母亲身边的人你们可都得招呼好,慢待了哪位我都不会轻饶,至于母亲这边……”
她重新把目光放回沈夫人身上,笑容意味深长,“我亲自照顾您可好?”
沈夫人笑容僵硬地被她扶进了屋。
雨天屋里太闷,沈殊玉便没有关门,两人坐下后听着外面淅淅沥沥的雨声。
屋里只剩他们二人,沈夫人心中有些不安,便问道:“殊玉,你这次回来待几天啊?”
沈殊玉眨了眨眼,“明天就走,怎么,母亲是不想看到我吗?”
“怎么会?”沈夫人赶忙否认,“我还希望你多住一阵子呢!”
沈殊玉噗嗤一笑,“我和母亲开玩笑呢,母亲怎么着急了!”
沈夫人讷讷不言,半晌后才说道:“你昨天回来时我恰好不在,你去见过你父亲了吧?”
这不是明知故问么?
沈殊玉点点头,“回来先见了父亲,聊了聊我的婚事,还有弟弟的事。”
沈夫人现在一听到她提到沈晏清,心里就紧张,“是你和你父亲说,要将晏清带去拂玉山吗?”
沈殊玉摇了摇头,“那可不是我说的,没有父亲允许,我哪敢把弟弟带走。”
沈夫人有心发火,酝酿了半天还是把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她摆出一副和善可亲的样子,对沈殊玉说道:“殊玉,咱们都是一家人,有什么话可以好好说,你弟弟还那么小,他离不开我的。”
沈殊玉把事情往外一推,“那您得去和父亲说啊!”
沈夫人心中冒火,心想我要是能和他说得通,我还找你干嘛?
她尽可能让自己的样子显得云淡风轻一些。
“殊玉,咱们打开天窗说亮话,我知道这事是你的主意,可能你先前不喜欢袁家那门婚事,对我有些误会,如今这婚事已经作罢了,咱们也扯平了,你弟弟的事也算了吧。”
沈殊玉抿了口热茶,冲淡身上的湿气,杯子放回远处时瓷器清脆的碰撞声像是战斗开启的号角。
“既然母亲喜欢算账,那咱们不妨一件一件来说。”
沈殊玉理了理袖子,“我听父亲说,袁家这门亲事是您提议的?那我可要多谢母亲为我费心了。”
沈夫人讪讪地笑了笑,“这我哪敢居功啊……这是袁公子自己提出来的,有次和袁夫人见面时她恰好和我聊起此事,我们觉得你二人挺般配的,便想着给你们俩牵牵线。”
她看沈殊玉的笑容有些冷,便垂眸说道:“我也是一片好意,不过既然你们八字不合,那就算了吧。”
沈殊玉看着她,问道:“母亲是不是觉得很可惜?”
沈夫人一时有些捉摸不透她的意思,连脊背也僵直起来,“什么,什么可惜?”
沈殊玉忽然右手握拳,轻轻一锤自己左手掌心,表情万分遗憾。
“我也觉得可惜,不仅可惜,还辜负了母亲的一片好意,所以我思来想去终于想到一个好主意。”
沈夫人心里生出一阵不祥的预感,“什么好主意?”
“不如去合一合瑶华和袁公子的八字吧?反正是亲上加亲,那么沈家不论是把我嫁过去还是把瑶华嫁过去,其实没什么区别的。”
沈夫人倒吸一口凉气。
沈殊玉也不看她,自顾自地继续说道:“虽说袁公子见过我一面,但也就那么一面,能记住我多少啊?我与瑶华是亲姐妹,容貌本就相似,瑶华长得也是国色天香,都是咱们沈家的姑娘,想来袁公子也挑不出什么错来……”
沈殊玉做事一向雷厉风行。
“我去父亲书房等他,等父亲今日回来后我就和他谈谈,我想凭我这三寸不烂之舌,一定能说动父亲把这门亲事落到瑶华身上。”
说罢她起身朝外走去。
沈夫人脑子还没反应过来,但她眼疾手快地拽住了沈殊玉的衣襟。
她上前两步站到沈殊玉的身边,陪着笑脸劝道:“殊玉,瑶华还小呢,再说,哪有姐姐未嫁先嫁妹妹的道理?”
沈殊玉嗤笑道,“父亲这些年一直对外说我身体不好,京中富贵人家也没几个人见过我,我嫁不嫁对沈府而言其实无关紧要。”
她面上带笑,眼底却是一片冷意。
沈夫人一时没什么主意,只是使劲拽着她不让她出门。
“殊玉,这事不急,咱们慢慢说……”
见她拉着自己不肯松手,沈殊玉脸上笑意全无,脸色像门外的天色一样阴沉,沈夫人只看了一眼就慌忙别开目光,身上生出一丝寒意。
“母亲拉着我做什么?怎么,现在母亲又觉得这门亲事不好了?”
沈殊玉冷哼一声,一把把袖子扯了回来。
“这门婚事给我就成,给二妹却不成,母亲这是厚此薄彼吗?”
“怎么会呢?”沈夫人嘴巴不如她伶俐,一时被抢白得结结巴巴,“我,我对你们姐妹一向都是一视同仁的……”
沈夫人也知道自己的小算盘被沈殊玉看穿了,只是她没有想到沈殊玉会选择直接和她摊牌,慌乱下她一时不知该如何辩驳。
沈殊玉站在沈夫人的身侧,打量着她低垂的眉眼。
沈殊玉这两年身材抽条地愈发的快,她站在那儿,便遮住了门外阴雨绵绵中所剩无几的天光。
“你知道袁夫人不好相与,却撺掇父亲把我嫁过去……我母亲不在了,你就觉得你能拿捏的了我的婚事了?甚至,是拿捏我?”
沈殊玉压低的声音像一股冷冽的泉水钻进沈夫人的耳朵里。
沈夫人的嘴角抽了抽,“袁家是个好人家,再说我也是你的母亲,在这件事上本就该为你着想,有什么拿捏不拿捏的……”
“最好如此。”沈殊玉收回目光,慢慢踱到门边,“这事儿到此为止,再说另一件事吧。”
雨下得欢快,不断有水汽从门外迎面扑来。
“昨日同父亲闲聊时,父亲问我最近在读什么书,我说我在读《战国策》,刚读完了‘触龙说赵太后’,我与父亲谈及这篇文章都颇为感慨。”
沈夫人书读得一般,这会儿还没反应过来。
沈殊玉话锋一转。
“不知道母亲有没有听说过我大师兄,十年寒窗如今一跃而成朝中新贵,连陛下都夸赞他学问好,说他拜了位好师父,父亲由此才想到了弟弟……”
沈殊玉回过头认真地看向沈夫人。
“父亲的提议是为了弟弟好,不是为了害他,没有人想去抢你的儿子,你应该看清这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