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筝的生日等在秋天,今年的生日不如以往,他要从一个男孩,迈入到成年男人的行当。
进入二十七号的那一分钟,程筝还醒着,却没有任何举动。
他也在前一天萌生过要庆祝自己成年的想法,这个念头没坚持超过半天,就被他亲手划掉了。
他不是很习惯,不喜欢在朋友圈里大张旗鼓——
可不大张旗鼓,就没多少人知道他的生日是在今天。
除了他的三个舍友。
十二点一过,两个没睡着的舍友在宿舍群里对程筝发了条生日快乐,噼里啪啦一通瞎点,程筝的屏幕表情包乱飞。
程筝见缝插针回了他们几个,抓空儿发了句:谢谢谢谢【抱拳】
00:00跳转的最后一刻,贺衡恩发来:成年快乐。
程筝火速切掉宿舍群聊,点进与贺衡恩的对话框。
他翻了个身。
程筝完全没能预料这一点,贺衡恩怎么能知道他的生日?
他真这么神通广大?
好像也不是什么难事儿,谁让贺衡恩和陈一一打眼看过去就不是个普通人呢。
程筝挠挠头,抓着发丝苦恼,到头来回:谢谢小贺【呲牙笑】【呲牙笑】
过两分,陈一迟到的祝福赶到。
陈一:生日快乐生日快乐哈。
外加两个搞笑表情包。
程筝:感谢感谢【合十】
陈一:生日还不搞一搞,成年大吉啊,值得庆祝啊,不能浪费啊!!
他发来一个川菜馆的定位:晚上来一把哈,恭送你的前十七年。
程筝惊得扯起被子盖头,忙躲在被窝里打字:不用不用。
程筝:一个生日,你们别破费了。
陈一:你这说的哪门子话啊,吃个饭就破费了老弟?
陈一:谁还不过个生日了?
程筝:那还是我请你们吧,我过生日你们怎么能花钱啊。
陈一:反正贺衡恩都订好包间了,你不去钱也退不回来。
程筝:啊?真的假的?
陈一:必真啊。
程筝发愁得直揉脸。
程筝:那好吧,谢谢谢谢。
陈一:多大事。
退出和陈一的聊天,程筝盯着贺衡恩的头像看了好久,百般踌躇,他还是关掉了手机。
晚上川菜馆包间,三人在里座坐下,贺衡恩和陈一位于程筝的左右。服务生递上菜单,陈一猛然抢过,没心没肺道:“我就知道你肯定不点,我来。”
“……”
程筝眼睁睁看着陈一点下的饭菜的数量在叠加,面露难色:“吃不完吧……”
“没事,吃不完打包,反正不是我结帐。”陈一敷衍地摆摆手。
要结账的贺衡恩本人弯了下唇角:“多点就多点吧,没关系。”
“还,还是,别浪费。”程筝弱弱地说。
陈一要了几瓶啤酒,宣称男生到了十八岁不喝酒就不是真男人,程筝坐在椅子上像被无数根针扎着屁股似的的难受,拒绝得激烈:“我不会喝我不会喝……”
陈一才不管他的坐立难安,给他开了一瓶,“都没让你喝白的,你总不至于一杯倒吧?”
程筝确实不是一杯倒,但也确实是没酒量。半瓶下去他脸通红,陈一看他真是不能喝的那种人,也不再逼他和自己对着干,独自把剩下的几瓶包了圆,只留贺衡恩一个清醒人负责善后。
撂倒五个酒瓶,陈一有点上头。
“来!十八岁成年快乐……”陈一单手撑着脑袋,另只手费力去够程筝的酒杯,和他碰了下,干掉半杯,打了个饱嗝,“十八岁……你才十八岁!”
他没说两句就激动起来,音量拔高了两个度,“也是真年轻,衬得我都老了似的……”
程筝小心端起装着最后半杯酒的酒杯抿了抿:“什么啊,你们不就比我大了几个月吗。”
陈一迷迷瞪瞪地继续说:“之前刚知道你生日,怪激动的呢,寻思着…寻思着你还比我俩大,是我俩前一年的十月份出生的,让我找着一个“老年人”……”
“结果可好,敢情你他妈是跟我们同一年的。”
程筝被他醉酒的神态逗得笑了几声:“没有,其实本来不该有这种年龄差距,我是早上了一年学——”
一句话都没说完,程筝的表情忽然凝固住,他呆呆地敛下笑容:“你…你什么时候知道的我生日……”
“神机妙算”而来的生日祝福,了如指掌的出生年月,甚至轰轰烈烈的生日饭局。
“……”另一边的贺衡恩重重闭上了眼睛。
“呃,这个,呃……”陈一一阵词穷。
结舌半晌,陈一直接转头,脑袋抵在臂弯,将后脑勺留给程筝,罩着后颈的手手指下意识捻着发尾的细丝。
三个人没有任何的预警,沉默令人措手不及。程筝垂下眼帘。
“你们,看到什么了吧?”程筝的低声割裂空气中的宁静,唤起陈一和贺衡恩卡机的大脑,贺衡恩把头偏向另一边,神色晦暗难辨。
陈一捏着发丝的手停下动作,他抬起脑袋,瞥了瞥程筝和贺衡恩,说:“是。”
“嗐…这个事情啊,我还以为什么呢。”
程筝伪装出一个百分百的微笑给他,“要是因为这个事儿的话,这也……没什么好在意的……”
“过去这么久了……”
陈一搭在桌面的左手微微蜷起:“对,对不起哈,我不小心看到了。”陈一吃力地跟他道了句歉。
“真是偶然瞟到了,没想看……”
“我知道。”
“我和陈一……”不言语好长时间的贺衡恩舔了下下唇,说起话来鲜少的不流利,“……你不要因为这个误会。”
“我们俩其实,根本没有特别想为你做些事情,但,人之常情,既然已经知道了你妈妈去世的这件事,我们也真的不能当做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继续和从前那样跟你相处。”
“被你发现,我和他也比较尴尬,大家都没有要窥探你隐私的意思……”
“忘记你的生日,更难做到,十八岁的意义也总是不一样的……”
程筝把唇角刻意地上扬起一个弧度,这是他在此刻唯一会做的事。
“这也没什么……我说的是真的,也算不上隐私不隐私的,不太重要,这个事情……”
“认识得这两个月,是我没有契机和你们提到这些。”程筝尽力笑笑,“她是……癌症,也没有办法的,全都早早接受这个结局了,都快三年了。”
“呃,那个……对不起对不起……”陈一中插进这个话题,抬起的手背因慌乱砸在了桌沿,他恐惧这个话题,恐惧深陷在这个话题当中的程筝。
“我希望你别介意,今天你十八岁生日嘛,蛋糕必须要吃大的——”
“所以。”程筝说。
“你们这阵子对我好,是因为这个吗……”
“程筝。”贺衡恩的手放在桌上,收紧拳头,短而急促地叫了他一声。
随后,他静静降下语调,“我,我是…我是希望你不要把事情放到这一面去想,同时也希望你能明白,我,还是陈一,我们都不会浪费时间去同情一个无关紧要的人。”
“对外人的同情和对朋友的爱怜,本质天差地别。”贺衡恩低下头,“我也没有认为我们这段时间对你有多好,喝两杯奶茶,买几袋零食,到底好在哪。”
陈一急切想让这事翻篇,他叫来服务生端上自己订好的蛋糕,为程筝戴上生日帽插好蜡烛。
他们有让程筝许愿的意愿,程筝前十七年没一年许过愿,对这样的流程觉得陌生又莫名尴尬,耳尖泛起了红,主动跳过这个环节。
陈一混沌地从背包翻出送给程筝的礼物:“一对护腕,给你,以后打球正好要用。”
贺衡恩把自己准备的礼物也递给他,一个保温杯。
冬天马上就要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