蓟城的军营宛如银白的世界,漫天飞舞的鹅毛大雪仿佛给大地披上了一层洁白的绒毯。
曹平提着双锤不断挥舞着,汗水顺着他的的额头滑落,却瞬间被寒冷的空气冻结成冰珠。
他身旁的将士们围坐在一起烤火取暖,不时投来敬佩的目光。
赵妮那双美丽的眼眸中充满了忧虑和关切,紧紧地凝视着眼前的曹平。
自从一个月前,这个看似文弱的小男人竟然毫不犹豫地为了她斩杀了那些穷凶极恶之人后,他们便一直处于蓟城令的变相软禁之中。
尽管这段时间里,曹平曾一次又一次温柔地宽慰她说不必担忧,但赵妮那颗悬着的心始终无法完全放下。
毕竟,方城抚恤司的主事,对于她来说已经是天大的人物,更何况还是蓟城令。
为什么是小男人?
因为在赵妮心中,曹平绝不仅仅只是个普通的男孩。
他虽身材略显瘦小,但其英勇无畏的行为却让赵妮深深地为之折服。
正是这个小男人,亲率众人冲破重重险阻,将她从那绝望的深渊中拯救了出来。
犹记得那日,当一切尘埃落定,曹平轻轻地拉起她颤抖的小手,用无比温和的语气说道:“胖妮,莫哭,以后凡事皆有我在。”
就是这简简单单的一句话,仿佛一道温暖的阳光穿透了赵妮内心最深处的黑暗角落。
自那日起,她便明白,曾经那个在父亲死后独自扛下所有苦难,只能在夜深人静时提刀默默哭泣的日子已然一去不复返。
因为,属于她的天空,终于又重新回到了她的身边。
“呼!”
曹平收起金瓜,深吸了几口气,然后转身赵妮面前,咧嘴一笑。
“胖妮,你怎么不多睡会儿?”
看着面前身姿燕婷,面色清秀的赵妮,曹平心里忍不住感叹,他那便宜老岳父生前满嘴胡言乱语,总算靠谱了一回。
老赵家的姑娘果然是十里八乡一枝花,提亲的人都把门槛踩破了。
哪怕是放到邺城中,也不比那些高门大户的小姐差。
曹平有时甚至猜想,他那岳母他也看过,不过一个中色之姿,老赵长得更是灰容土貌,两老咋生了这么个水灵灵的姑娘,真是奇了怪了。
赵妮听到他喊胖妮,忍不住皱了秀眉,想了想这才作罢。
“平弟,真的没事吗?都快一个月了。”
曹平接过她手中得帕子抹了抹额头的汗水,笑道,“胖妮,不用担心,一切有我。”
赵妮点了点头,但是眼角的忧虑还是挥之不去。
曹平没有告知她自己的身份,只是说他家在邺城势力很大。
“赵姑娘,真的无事。”旁边的副将举起右手手指朝天上指了指,得意的笑道,“我们少将军家在这天下是这个,你就放一万个心吧。”
赵妮又将心中另一件担心的事问了出来,“令尊真的会答应我们的婚事吗?”
虽然有约在先,但她还是害怕,尤其是现在。
这一个月来,她每当从噩梦中苏醒时,都会忍不住伏在床上哭泣,每天晚上都是曹平安慰她,她才能再次安然入睡。
当初,若是曹平再晚来一刻,也许她就遭了杜老爷的毒手。
每每想起那夜得遭遇,她内心深处总是感到十分恐惧。
曹平拉着她的手,语气温和的说,“你不用担心,这次来幽州找你不仅是我自己要来的,更是父亲他安排的。”
这话他不知道说了多少遍了,可是每次只要赵妮问,他都不厌其烦的解释。
“咳!”
这时,两人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同时一个中年男子轻咳了几声。
曹平转身看着面前的满宠,一脸讥讽道,“蓟城令莫不是身体不好,可要好生休息,别没等到邺城的信儿,就一命呜呼了,那岂不是亏大发了?”
语气极尽冷嘲热讽,十分刻薄。
他也是想了数日,才明白满宠的的谋划。
拿他曹平公子当垫脚石,成就蓟城令不畏强权的好名声。
“放肆!”
满宠旁边的一个跟班站出来指着曹平说道,“狂妄小儿,你胆敢对令君无礼?”
曹平生冷的看了他一眼,“这位大人,你哪只眼睛看见本将军对他无礼了?没有证据的事情最好别乱说,小心本将告你诽谤。”
“哈哈哈。”
四周西凉铁骑的士兵放声大笑,更有胆大者嚷嚷着,“我家少将军就算对他无礼又怎么了?你咬我啊?主人家都没说话,你这臭狗乱叫什么?”
“退下!”
满宠轻呵了一声,然后目不转睛的盯着曹平,“像,太像了!”
刚刚曹平说诋毁诽谤时,无论是语气还是动作都和远在邺城的曹德一样。
这一个月,他独自一人时也常常反问自己,真的值得吗?
哪怕这次成功了,返回邺城权力中枢,但是得罪了冠军侯,恐怕也是得不偿失。
但是一想到这么些年在幽州这苦寒之地熬资历,他又坚定了几分,不破不立。
再者说了,箭已离弦,想要收也收不回来了。
但是,他又怕被曹德看穿他的小心思后,无休止的报复,所以这个月以来他又总是时不时来送温暖,表明自己不是为了私心,而是为了国法。
曹平转身提起金瓜,“蓟城令,你真当满朝文武都是白痴吗?不用浪费口舌了,我想尚书台也许现在已经有定论了。”
“莫要假惺惺的说什么国法不容情,本公子就问你一句,建安五年冬时你为何不提国法,反而提家法?”
曹平说完带着赵妮头也不回的走了,独留下满宠全身冰寒。
建安五年他被大曹看重调到鄄城担任管刑事的尉官,司空之子曹冲犯上作乱,勾结皇室预谋不轨,他察觉后向司空府汇报,当时提的就是刚才曹平所说的那句话。
此乃家丑不可外扬,当行家法莫遵国法。
也是因为如此,他才得以连升三级。
翌日,邺城来人宣读了朝堂的旨意。
曹平当街杀人触犯律法,鉴于情有可原,免去校尉之职,降为普通士卒。
满宠御下不严,负有视察管教责任,鉴于治理蓟城有功,调往望北城任太守。
望北城。
原草原南匈奴王庭所在地,这回真的成喂羊的主官了。
“回家!”
曹平大喊了一声,随即带着西凉铁骑和赵妮意气风发的往南边而去。
而满宠坐在蓟城太守府上拿着大曹的私信,满脸苍白无力。
“私心过重,枉为法家子弟。望北兴旺,方可重回中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