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叶走到楼梯拐角,就看见拎两个大袋子走进来的中年阿姨。
素净的面庞上,眼角覆着几缕皱纹,棉麻质地的白衣黑裤,看上去简单利落。
“您好,请问您是......?”楚叶继续走下楼梯。
“您好,楚先生,我是骆总雇的家政阿姨,我姓杨。”
“杨阿姨。”楚叶过去伸手帮她拿手上的重物。
“不用不用。”杨阿姨忙把东西拎到一边,“楚先生您别上手,这些是我的工作。”
楚叶觉得左一个楚先生右一个楚先生的,叫得他别扭。
“杨阿姨,您叫我楚叶吧。”
杨阿姨看了看和善有礼的小伙子,笑着点头。
接着话不多说,一头扎进厨房忙做饭。
楚叶帮不上忙,又不好意思在客厅坐着,只好上楼待着。
大概是累了,不知不觉躺在卧室沙发上,就睡了过去。
楚叶做了个梦。
梦到大一开学的时候,他比其他同学晚半个月才去学校报到。
实在是家里的农活没做完,他要收割完夏季成熟的早稻,还要卖掉家里的鸡。不得不向学校特殊申请,没有参加军训。
离家去清北大学,村尾那两间矮破的平房,就没有人住了。
所以去上学之前,他的事很多,要处理稻田、家禽,还要打工赚钱。
学费可以申请助学贷款,但是去北都的车费、生活费,需要自己赚。
出村的水泥路上,楚叶拎着装了半袋行李的旧编织袋,袋子上还印着“尿素”两个大字。
村长和几个邻居陪他出村。
“叶娃子,出去了好啊~出去以后,可别再回来!”村长边走边叮嘱。
“你那个赌鬼爹,离他远点!大学毕业了,也别叫他再找得到你!”
楚叶听着村长的语重心长,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考上清北大学,乡里、县里是发了奖学金给他的,总共二十万,他长这么大还没见到这么厚的一摞钱!
可惜抱在怀里还没捂热,就被闻着钱味来的赌鬼爹,搜罗了个干净!
十几年不回家的赌鬼爹,只带了一身债回来,趁夜把儿子的学费、生活费全部偷走。
村长和邻居都气得跳脚,替楚叶报了警。
可是人找到了,钱却一分不剩。
不是被还了赌债,就是又被送上赌桌。
楚叶来不及难过,抓住暑假两个月时间,请村长帮忙,介绍他去镇上的种子站打工。
总算是赚了两千块钱,解决了路费和生活费。
“再不回来。”
“不让他找到我。”
楚叶回答村长,然后将编织袋甩在肩上,步伐坚定地走向离家的路......
再不回来?不让他找到?蹲在沙发旁的骆泽野,眸光一黯。
很好,连说梦话都喊着要离开他!
楚叶,呵!果真是没有心!
下午就被这人气得够呛,骆泽野跑出去溜了一圈,想到杨阿姨会过来做好晚饭,即使气没消也还是回来,陪他一起吃住进新房子的第一顿饭。
想不到就听见他的梦呓,这人做梦都想远离自己!
真tmd自取其辱!
他狠狠攥住拳头,骆泽野!你tm自找的!
不要脸你就再追着楚叶舔!舔狗该死没有好下场!
一个巴掌不轻不重地拍在楚叶脸上,发出“啪”的声响。
楚叶被巴掌打醒,睁开眼睛就看见面前的骆泽野。
一双眸子敛成凌厉的形状,瞳孔深黝晦暗,像聚着怨力的深洞,要将人吸入其中。
“骆总。”楚叶坐起来。
“在家里不要这么叫。”骆泽野起身,居高临下睥睨着他。
“那叫......”骆泽野?直呼全名?他是没问题。
“算了!”骆泽野打断他,“就叫骆总,时刻提醒你别忘了自己的身份!”
楚叶:“......”
“下楼。”
骆泽野转身丢下指令,自顾双手插袋而去。
楚叶想去洗手间洗把脸,从那个梦醒来,让他觉得自己灰头土脸的。
可想到骆泽野没气也要找茬发脾气的劲头,还是算了,直接下楼。
杨阿姨做的菜色香味俱全,五菜一汤,用精致的餐具装好,漂漂亮亮摆在桌上。
楚叶跟骆泽野隔着餐桌相对而坐。面对面的距离,叫他极为不自在。
重遇这段时间,他和骆泽野还是第一次面对面单独吃饭。
虽然在清北的时候,他们一起吃过无数顿饭。但那都是过去的事,骆泽野也不是过去的那个骆泽野。
现在的骆泽野,是骆氏集团的骆总。
呵~楚叶暗暗苦笑。
“菜不合胃口?”
骆泽野一直在观察楚叶。见他半天吃不进两口菜,心底的怒气又莫名升腾起来!
“不会。”
“不会?你半天吃了几根菜?!还说不会?!”骆泽野啪的一下放下筷子,“不好吃,明天就把人辞了!”
“不用!”楚叶急了,这人干嘛随随便便就要砸人饭碗?!
“很好吃,很合胃口,不要辞掉杨阿姨!”
骆泽野“呵!”了 一声:“口是心非的东西!好吃、合胃口,为什么才吃这一点?!”
“还是说,菜合胃口,是我让你倒胃口?!”
楚叶:“......”
癫了,他发现骆泽野真的是癫了!
自己说什么都是错,做什么都会惹他生气!
在他面前,大概自己连呼吸、连活着都会惹怒他!
“骆总,是我的问题,吃饭没专心,辜负了杨阿姨一桌好菜,还有您的好意。”
说完,楚叶大口大口往嘴里塞菜,没看清是荤的还是素的,是能直接入口还是需要剔骨、除刺,一股脑地塞。
他越吃越多,骆泽野的脸色越沉。
突然“哗”的一声,骆泽野站起来,推得椅子在地上磨出噪音。
“吃慢点!噎不死你!”
骆泽野丢下碗筷,丢下一桌子菜,丢下楚叶,又气呼呼的上楼去了。
楚叶放下碗筷,扯一张纸巾吐出嚼得乱七八糟的饭菜,还有夹在其中的碎骨和鱼刺。
他惨淡一笑,看吧,连寻常的吃顿饭,都能把骆泽野气成这样。
呵!那又何必,非用一纸协议绑住他,让两个人都这么不快乐。
杨阿姨做好饭就走了,楚叶把剩菜放进冰箱,把碗和桌子都收拾干净,才上楼。
看着紧闭的书房门,楚叶想骆泽野应该在里面,于是回卧室去。
这个房子里唯一属于他的东西,就是他的手机了。
楚叶坐在卧室沙发上,看见手机上祁医生发来的信息:
【楚叶,每日浴后要消毒伤口,营养液记得按三餐服用。】
这个世界还是好人多啊~
祁医生又是一个!
楚叶沉郁半天的脸,终于有了笑容。
【我会记得的,谢谢祁医生。】
他唇角不自觉溢着笑,纤指在屏幕上敲字。
“你在跟谁笑?!”
卧室门口,一道冰冷的声音向楚叶劈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