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事。”
林业示意邱婉晴别打草惊蛇,随后若无其事地继续往前行进。
邱婉晴点点头,既然林业都这么说了,她也没必要担忧。
六人走了大概半个多钟头,绕着不高的山峰后,眼前豁然开朗。
只见一排排农舍躺在山窝里,屋舍俨然,梯田像阶梯自上而下整齐分布,配上这青山白云,倒是如诗如画般唯美。
沿着小路继续往前,几人终于来到村口。
村口是个向下的山坡,两边零零散散有几座农宅,只不过早就铺满厚厚的灰尘,成了各种生物的乐园。
“这里就是兰喜村了,村子里面嘞情况我也不太熟悉。”
林业点头,用精神力快速探查了一遍,并未发现异常。
“我们先送大爷回家吧。”林业问大爷:“您还记得家在哪里吗?”
大爷仔细辨别着方向,数十年过去,换做别处早就大变样,幸好村子荒废多年,布局上也没什么改变。
“这户是二娃的家,我的家.....还要往前走。”大爷指着一座荒废的宅子说道,随后迈着步子朝前走去。
几人随即跟上。
与乔其说的一样,整个村子死寂沉沉,没有半点人烟,甚至连鸟类都看不到。
按理说正值秋季,鸟类迁徙,应该到处都能看见。
沿着村口一路往下,众人的脚步停在一处分岔路口。
“咦?这里有一口碑!”邱婉晴忽然开口道。
路口正中间,有一块饱经风霜的石碑,及腰高,字体已经模糊,但还是能依稀看清上面的字。
[兰喜村抗战烈士纪念碑]
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名字,每一个名字都代表着一名牺牲的抗战烈士。
乔其适时解释道:“抗战时期兰喜村人口数千,是当时这一片最繁华最大的村子,战争爆发后,村子里的青壮年纷纷披挂上阵,前往前线抵御外敌,只是去得多,回来的却只有零星几个。”
说到这里,乔其的神情有些动容,顿了顿又道:“也是从那时候开始,原本繁华的兰喜村开始逐渐衰败,村子里只剩下没什么劳作力的老弱妇孺。”
众人望着残缺的石碑,心中动容,肃然起敬。
“你们带笔了吗?”林业蹲下身子,手指轻轻抚过那一个个名字,通过这些名字,一个个先辈英勇抗战的故事油然而生。
“口红可以吗?”邱婉晴递上一只口红。
林业点头,接过口红当做红笔,沿着石碑上的篆刻的痕迹临摹,将那一个个快要模糊到看不清的名字重新展露在太阳下。
“这是一个英雄村,不该如此。”
林业望着石碑,脚下这片大地是他们的故乡,可他们不仅战死他乡,就连生长的村子也已不复存在。
何其凄凉。
大爷的目光同样落在石碑上,苍老的面容在此刻显得更加沧桑,他同样伸出枯槁般的手指轻抚石碑,指尖最终停留在[陈春生]的名字上。
“我家就在左边,跟我来吧。”大爷浑浊的眼眸闪过一抹伤感,只是瞬间便被他压抑下去,露出慈祥的微笑朝几人说道。
分岔路往下直通河边,往左是另一排村宅。
时隔数十年,大爷却依然清晰记得回家的路,众人跟随他的脚步一路向左,没多久竟然看到一间亮着灯的宅子!
大爷目露惊讶,随后欣喜不已,脚步激动地朝着那宅子走去。
“这就是我的家!是我的家!”
蔡睿峰和林业对视一眼,觉得不太对劲。
一路走来,所有宅子都是荒废的模样,唯独这间宅子一看就有人居住,难道不怪异么?
“跟紧我。”林业开口,随后迈步跟了上去。
大爷满怀激动,发现房门竟然没关,小心翼翼地探身进去:“有人吗?”
非常标准的农村宅子,门前一小院,分为堂屋、左右两居,里面摆放着各种古香古色的物件,空气中充斥着木香味。
几人走进屋子,便听到左居卧室传来一阵咳嗽声。
“咳咳....是谁.....”
从声音上听,应该是位老妇人。
听到声音,大爷忽然一怔,神情复杂,不知是激动还是惊喜,随之快步走进里屋。
床榻之上,卧着一位老农妇,皮肤因常年劳作显得蜡黄黢黑,皮肤松弛,皱纹满面,如同风干的腊肉,约莫也有九十多岁。
进屋的一瞬间,大爷背上的盒子忽然微动了一下。
老农妇疑惑地问道:“你...你找谁?”
似乎是身体不好,老农妇每次说话都显得非常吃力。
“请问....您是刘翠兰吗?”大爷神情依旧复杂,揣着忐忑的心情问道。
“是我,你找谁啊...”
听到肯定的回答,大爷忽然激动起来,眼眶竟泛起泪光,这一幕看得众人都有些惊诧。
下一刻,大爷竟然扑通一声跪在床榻边,泪流满面,声音颤抖地喊道:“娘!是我,我回来了!”
听到这个字,床榻上的老农妇猛然一怔,不敢置信地看着大爷,浑浊的眼眸不断端详着他,似乎在确认着什么。
“春生?”老农妇用力撑起身子,使劲睁着眼睛,随后伸出粗糙的手掌轻轻抚摸大爷的脸颊,枯老的身躯微微颤抖:“真是春生回来了!”
“是我!是春生回来了!”
“我的儿啊!娘等你等得好苦啊。”
母子俩激动不已,老泪纵横,母子相逢的情景看得其余几人感动不已,邱婉晴偷偷抹了一把眼泪,虽然最后擦在林业衣角上。
邱婉晴小声道:“你们听见了吗?大爷叫春生....”
“那个石碑上的名字。”
蔡睿峰沉吟道,原来大家都注意到了大爷的小动作。
林业虽早已看穿一切,却实在不忍心破坏这一刻难得的温情。
春生大爷历经数十年,终于在耄耋之年回到了故土,他应该有和母亲见面的机会。
两位老人倾倒着数十年的思念之情,众人站在房门外,不约而同保持着安静,不忍心破坏这一刻。
直到眼泪即将流干,春生大爷终于扶着老母亲走了出来。
都说人老后肌肉会逐渐萎缩,老母亲的身姿便是如此,她的腰背伏得很矮,几乎快要亲吻到这片她深爱的土地,整个人甚至没有林业的腰高,脸上布满蜡黄色的褶皱,手上尽是长期劳作留下的老茧。
她用浑浊却慈祥的眼神望着众人,由衷道谢道:“春生能顺利回家多亏有你们帮忙,我替他谢谢你们。”
“前辈,您太客气了。”蓝诗韵如此冰冷的人,此刻的神色也有些感动。
“我们农村里也没什么好东西感谢你们,天快黑了,你们不嫌弃的话就在这里歇息一晚吧。”
春生大爷也劝道:“是啊,山路难走,你们就在家里将就一晚,今天办完事再走也不迟。”
林业点了点头,面容含笑道:“既然大爷和前辈盛情相邀,我们拒绝未免太不识趣,那就暂住一晚。”
“那就打扰了。”蔡睿峰礼貌答谢道。
老母亲闻言显得十分高兴,在春生大爷的搀扶下找来几床打着补丁的棉被,为众人整理床铺。
母子俩这么多年没见,自然有说不完的话,众人默契地没去打扰,给他们留下独处的空间。
“春生,既然回来了,也该去看看小柳。”老母亲刘翠兰费力地铺设着床铺,一边轻声道。
听到这个名字,春生大爷明显愣了一秒,情绪逐渐复杂:“她...还好吗?”
“我曾劝她另择良人,这个傻丫头却执意不肯。”
老母亲语气平常,像是在诉说着一件稀疏平常的事情。
或许是漫长的岁月已经将悲伤掩藏,又或许是早已习惯遗憾。
“她等了你一辈子。”
母亲的话像一根针芒,直击春生大爷内心深处,那份埋藏在心里数十年的情感在此刻犹如洪水开闸般猛地倾泻而出,手上的动作顿住,老迈的身躯也在此刻微微颤抖。
他红着眼眶,张着嘴想说什么,却始终说不出口。
最终千言万语汇聚成一句:“她真傻....”
走之前明明跟你说过,如果我回不来,你一定要找个比我更好的男人嫁了。
为什么要这么傻?
对不起,是我辜负了你。
小柳.......
那个活在记忆中,永远青春活力的傻丫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