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巳节曲水流觞宴后,贺夫人摩拳擦掌,一心只想着定亲迎娶的事,忙向陆渊询问宴会的情况。
陆渊笑道:“煊儿与顾老太傅家的小姐相谈甚欢,看起来像是脾性相合的光景。那顾小姐也是端和贤淑,是个好孩子。”
贺夫人又追问:“那煜儿呢?可有心仪的姑娘?”
“煜儿啊,”陆渊的脸上有了一丝难色,“夫人的内侄女儿和煜儿处在一起的时间最长,但煜儿好像没有什么心思。”
贺夫人听了这话,气得坐下拍桌:“煜儿还是这个样子!”
陆渊站起来,拍一拍贺夫人的肩膀,安慰道:
“夫人不要心急嘛,煜儿还小,也不急在这一时片刻。倘或以后他想通了,或是又有了别的中意的姑娘,再办也不迟。”
贺夫人摇首叹气道:“主君不知道,娴儿那孩子打小儿我就看在眼里,对咱们煜儿的心意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现在他们都大了,本想着借这次春宴的机会,让家兄把娴丫头带过来,说不定煜儿就回心转意了,没想到他还是这个牛心左性儿!”
陆渊捋了捋胡须,沉思一会儿,道:“原来是这样,倒是我在他们这些小儿女身上没放多少心肠,竟没看出娴儿这层心思。”
贺夫人笑了出来,给陆渊递了一杯茶:“主君心系朝政,整日里总把心肠放在国家大事上,这种小事还是让我来操心吧。”
陆渊接过茶,抿了一口,笑道:“那么煊儿和顾小姐的事就定下了,那日我和顾老太傅腹心相照,孩子们心里也都明白。”
“至于煜儿嘛,”陆渊放下茶,沉吟一番,“你回头再问问他自己的想法。”
贺夫人点头,表示同意。
“哦对了,”陆渊突然又想起了什么,“除了煊儿和顾小姐,御史中丞家的谢凝之公子也对咱们家的姑娘颇为关心。”
“谢凝之?”贺夫人回忆道,“我记得主君和他父亲谢平不是势同水火吗?”
陆渊道:“势同水火也不至于,只是谢平身为御史,对官员政事睁一眼闭一眼,总是抓着‘谁家的儿子娶了平民女,谁家的女儿嫁了田舍郎’这种事不放。”
提起谢平,陆渊忿然作色,又数落起他平时的不作为来:
“御史中丞,本应尽到监察百官的责任。他维系大家门阀这本无可厚非,但也不能失了本职工作!我最看不起这样尸位素餐的人。”
贺夫人道:“我记得这谢平曾经为他儿子谢凝之求官,遭到主君的拒绝,一直心怀怨恨。怎么现在谢凝之倒上赶着来了?”
陆渊冷笑道:“谢凝之二十来往了还没个一官半职,想来他父亲也心急得很,不得不放下身段来求和啊。”
贺夫人问:“不知他求娶的是咱们家哪个丫头?”
陆渊答:“是芷丫头。”
贺夫人扶额思忖:“若是薇丫头也就罢了,咱们大可以拒绝,但偏偏是芷丫头。”
陆渊点头:“正是这个道理了。芷丫头虽长住在咱们家,但到底是我二弟的正经女儿,这婚嫁大事还是得他做主。”
贺夫人道:“主君要不要给二叔传信一封?”
陆渊笑道:“多谢夫人提醒,我正有此意。”
原来,那日孟遇安拉走陆幼薇后,谢凝之却没有轻易放弃,转而又去招惹陆家大小姐陆幼芷去了。
这陆幼芷最是自持守节,不像陆幼薇那样天马行空,也不像陆幼菡那样鬼马精灵。
她平素只把心思放在针黹女红,要不就是读两本诗书,从来没有在婚姻之事上有过任何思考,甚至不曾接触过什么外姓男子。
因此,那日谢凝之突然来搭讪,也着实把她惊吓到了。及笄之年的女孩儿未经世事,难免被谢凝之这样风度翩翩的公子哥儿迷了心神。
故而春宴归来之后,几个姐妹都先后发现陆幼芷有些异常。
某日,陆家三姝正在一起练字,这陆幼芷也不知想到了什么,竟把笔杆子拿反了,在脸上点上了一个墨点。
陆幼菡先看到了,爆出了大笑:“你们快看大姐姐,活像那百戏里的媒婆!”
陆幼薇看了,也忍不住笑将起来,险些打翻了茶杯。
采松忙拿手绢替陆幼芷擦了脸,又拿镜子来与她照面。
陆幼薇勉强止住了笑,颤巍巍地问道:“大姐姐这是想到什么了?怎么魂儿都飞到九霄云外了?”
陆幼芷红了脸,连连说:“没什么没什么。”
孟遇安站在一旁观察着这一切。作为一个心理年龄三十岁的人,她觉得陆幼芷此时的状态很像是少女怀春。
再联想到她是从曲水流觞宴后才变成了这样,孟遇安心里便有了七分肯定。
不过这也正常,十五岁的闺阁女子情窦初开,又在春宴上见到了那么多年轻公子,一时情迷了也是有的。
孟遇安并没有放在心里。
直到半个月后,谢家派人来提亲,孟遇安才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哪家?谢家?可是谢凝之他家?”孟遇安如惊弓之鸟。
“是啊遇安,”陆幼薇说道,“听竹亲眼见到的,千真万确!”
“那那,那求娶的是谁?”孟遇安焦急道。
“是大姐姐。”陆幼薇答。
坏了!孟遇安心中叫苦。当时她只顾着保护好陆幼薇,却忘了陆幼芷和陆幼菡。
谢凝之这个表里不一的人,竟然趁机钻了空子。
孟遇安又问:“那二小姐可把咱们当日的经历对主君和夫人讲了?”
陆幼薇道:“前前后后我已经都说过了,但母亲只说二叔来信称,同意这门婚事,她们做伯父伯母的也不好多说什么。”
“那大小姐本人呢?”孟遇安追问。
“我也说了,”陆幼薇皱起眉头,“可大姐姐只说父母之命不可违,我讲的她都听不进去。”
孟遇安急得直叹气:“我对天发誓,我所说的谢凝之之前的那些事都是真的,他撒谎也是真的,二姑娘可要相信我啊!”
陆幼薇握住了孟遇安的双手:“我自然是相信遇安的,只是这件事咱们确实也没什么办法了。”
孟遇安悔不当初,只恨自己在寻芳阁时为什么要多此一举,替谢凝之传递信物。
不过转念一想,就算当时没有帮谢凝之,那现在就更发现不了他的人品了,也无从拯救陆幼芷。
不管怎样,孟遇安都只能眼睁睁看着陆家收下聘礼,钦定聘书,只待择期发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