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遇安巡按各郡的事已经敲定了,只等临行前再做些准备。
李允琛认为,应当在孟遇安前往查访前先下一道旨意通知,被孟遇安拒绝了:
“殿下请想,如果各郡知道将有巡按来访,那么一定都会提前做好准备,做出许多幌子来蒙蔽朝廷,真实情况如何就很难得知了。”
李允琛问道:“那你的意思是?”
孟遇安道:“微服出巡,扮作世家女子前往各郡游玩。各地郡守即使起了疑心,但看见微臣是个女子,也很难想到是朝廷的巡按,微臣也就有机会获知更多事实真相。”
“好吧,就按你说的办。”
见李允琛准许,孟遇安得寸进尺:
“启禀殿下,微臣还有一些私事,想要在巡视各郡前去办,恳求殿下批准。”
“何事啊?”
“微臣有一位旧友在尚书令阮大人府上,两年未见甚是想念。微臣难得出一次宫,想趁此机会去探望一番。”
李允琛笑道:“我当是多大的事,这有何难?在宫外开府的臣子们之间互相登门造访也是常事,只是因为你身份特殊没有开府,才一直把你困圈在了定乾宫里。”
又道:“你自去便可,不必来告诉我。我给你的令牌有权支调部分虎贲禁军,你此去各郡也可以带一些保护你的安全。”
“多谢殿下关怀。”
孟遇安拿着令牌去找贺令昌时,他正在营房校场操练新入营的禁军。
贺令昌看到孟遇安,立刻放下手头的事,走过来笑道:
“今天是什么风把你吹到校场来了?难不成是想找几个士兵做陪练吗?”
孟遇安浅笑摇头:“非也。今天来找你,是为了公事。”
接着孟遇安就把李允琛让她微服巡按的事告诉了贺令昌,还向他出示了令牌:
“请中郎将调拨几个禁军随我下一趟扬州诸郡吧。”
贺令昌看了看令牌,一抹忧虑神色浮上了眉宇之间:
“论理,我是真想陪你一起去,可宫里新编入的禁军需要训练,我又实在腾不开手。”
孟遇安莞尔道:“定乾宫和整个建业的安危都系你一人之身,你怎么可以为了不相干的事情舍了本职呢?更何况你还有令娴要照顾呢。”
贺令昌撇过脸去沉吟片刻,微微点头道:
“好吧,随行禁军的事我明日就为你安排,一定替你挑几个办事妥帖又稳当的人。”
孟遇安颔首欠身:“多谢令昌。”
正当贺令昌准备返回校场继续操练时,孟遇安猛然想起了蓁儿的事,又叫住了他:
“呃......令昌请留步!”
贺令昌转身疑惑道:“遇安还有事吗?”
“嗯......”孟遇安突然不好意思起来,说话变得支支吾吾,“那个......蓁儿,你知道吧?”
贺令昌脸上的疑惑更深了:“蓁儿不是你的侍女吗?”
“嗯,是啊,”孟遇安的眼神忍不住向左右顾盼,“你觉得蓁儿怎么样?”
“蓁儿?挺好的啊,是个聪明能干的姑娘。”
孟遇安把心一横,豁出去了,直截了当地摊了牌:
“我跟令昌直说了吧,蓁儿她对你仰慕已久,你如果也对她有意,我就去求太子做主放蓁儿出宫,把她许配给你。”
贺令昌哑然无语,愣神了好久才消化了孟遇安的话,脸色也沉郁了下来:
“北方未复,何以家为?以后这样的事遇安无需再告诉我了,这次就请你替我向蓁儿姑娘趁早说清楚,不要耽误了她。”
孟遇安瞧着贺令昌的神情语气,像是有些生气了的样子,却也不知他为何生气。
见他如此坚决,孟遇安也不便多说,只好说道:
“既然你心意已决,也不能强求。我会和蓁儿及时说明的,令昌请放心。”
孟遇安晚间回到毓秀宫,把贺令昌的话换了一种委婉的说法讲与蓁儿。
蓁儿听后,红了眼圈儿,呜呜咽咽地悲戚起来:
“贺将军一定是嫌弃我出身低微。可我并没奢望当他的正头娘子夫人,哪怕是做个侍妾我也是甘愿的。”
孟遇安刚想出言警醒她不要自轻自贱,可话没出口就软了心肠。
古代女子没有受教育权和进入仕途的渠道,就算是务农经商也要遭受千百倍于男子的限制,嫁个好人家几乎成了她们唯一改变命运的机会。
被打折了双腿的人不过想要一副拐杖,孟遇安又怎能狠下心去苛责她们不敢奢望奔跑呢?
远的不说,卫幽兰就是一个现成的例子。那种情况下,选择做阮忱的侍妾也不能说是错。
孟遇安为蓁儿拭去了眼泪,柔声细语道:
“你不要胡思乱想,贺将军他不是那样的人。妾有意也须郎有情啊,贺将军目前的心思确实不在男婚女嫁上,他又不是个不负责的好色之徒,怎么能让你做侍妾委屈了你呢?”
她把蓁儿的头靠在自己肩膀上,轻声说道:
“女子也未必要进入婚姻才能有终身依靠,咱们内部互助互利也可以啊。很多时候,女孩儿们对男人的‘情’,不过是世俗用浪漫爱包裹的诱饵,引咱们心甘情愿上钩而已。”
这个观点有些过于现代了,蓁儿没有完全理解,眨巴着泪眼嗫嚅道:
“可是,我是真的很喜欢贺将军啊。”
孟遇安轻轻捧着蓁儿的脸,凝眸浅笑道:
“贺将军英姿勃发、威风凛凛,有谁不喜欢呢?可你扪心自问,了解他的思想和为人吗?与他心意相通吗?”
蓁儿默默摇了摇头。
孟遇安道:“这就是了。我今日说一句轻狂话,你别放在心上:一切未经双向了解而倾注的衷情,本质都是自己的幻想作祟。我年轻时也这样,你再过几年就好了。”
蓁儿一双小鹿似的眼睛睁得圆圆的:
“年轻时?姑娘今年才多大,有十六七了吗?”
孟遇安一通指点江山,说得兴起,竟忽视了自己此刻的年龄,忙掩饰道:
“害,我随口说的,你明白我的意思就行了。”
蓁儿低着头、垂着眼,声若蚊蝇道:
“姑娘的话我虽没十分地懂,但我相信姑娘说得有道理,我听姑娘的。”
孟遇安看蓁儿像是想通了的样子,也就放下心来,把这件事撂开,只期待着不日就能去阮家见卫幽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