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分给女子和男子一样多的田地?!”
陆幼薇听到孟遇安的想法,惊讶到直接喊了出来。
孟遇安皱了皱眉:“幼薇啊,你也是女子,怎么还能这么大反应呢?”
“我倒不是觉得男女平等有问题,”陆幼薇解释道,“只是男女均田真施行起来,阻力只怕会很大。”
孟遇安面色如常:“新政策都会有阻力,人都是不习惯改变的。等把改变之后的现状当做习惯就好了。”
陆幼薇叹道:“这倒也罢了。只是男女的身体力量本就悬殊,分一样多的地,就像给虎豹和狸猫喂一样多的食,总觉不合适。”
“幼薇这话有些掉入男权愚弄人的陷阱了,”孟遇安反驳道,“且不说男女的体力是否真的在劳动上有这么大的差距,就算真的有,男子内部的差距就小了吗?”
“许多男人是比女子高大强壮,但也多的是矮小体弱的男人,可他们在分田时依然比健壮女子分得多,就因为他们投了个男胎?”
孟遇安一想就愤慨,扶额道:“个体差异比男女差异大得多,却用这么简单的二分法把所有女子隔离开来,这就是歧视,跟阶级压迫有什么两样。”
陆幼薇走过来拿掉了孟遇安扶着额头的手,挽着她笑道:
“你的话听起来是有道理,但想让大家都接受,也非一朝一夕所能成的。”
“所以才要搞试点嘛,”孟遇安亦笑着回应,“好在我们已经有了新的农具,很大程度弥补了男女体力的差异。子曰:‘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这器利好了,就看事如何善。”
当季秋收结束后,孟遇安的土改试点就建立起来了。
在试点处,租赋锐减、佃农自由、男女均田,还有孟遇安提供的新式农具,以及安排专人传授耕种知识,很快就吸引了好一批失地流民来。
他们之中,有单身汉,也有拖家带口的。最为显着的是,有相当一部分是独身未婚的女子。
这些女子有些在战争中失去了亲人,只能独自一人艰难讨生活;也有被夫家虐待得受不住,逃了出来的;还有被权贵玩弄后抛弃的通房媵妾,以及因年老色衰而从青楼赶出来的妓女。
道貌岸然而不自知的上位者,总把扶危济困、体恤万民挂在嘴上。而这些女子正是最危最困之人,却从不位列应被体恤的万民。
她们生活在底层,除了承受着与底层男子同样的痛苦,同时也承受着额外的殴打、强暴、永久性生育损伤。
孟遇安心生恻隐,给了这些女子更多优待,还让谈素问的医馆为她们免费诊治。
一日,孟遇安闲时去医馆视察,忽然被一个正在治疗的女子跪倒拉住了衣摆:
“阿圆!你是阿圆吗!”
这女子猝不及防扑向孟遇安,周围的扈从本想上前拉开她,被孟遇安制止了。
孟遇安蹲下来,细细端详那女子,只见她像是三十多岁的样子,眼角眉梢尽是饱受摧残的风霜,孟遇安却也没认出来是哪个。
“你是谁啊?你怎么知道‘阿圆’这个名字?”孟遇安柔声问道。
那女子声泪俱下,涕泗滂沱道:“阿圆,我是春桃啊!”
“你是春桃?!”
孟遇安刚被卖到寻芳阁时,春桃是刘妈妈身边的大丫鬟,当时约莫十八岁。这才过去了六七年,她现在也就二十四五,面相看起来却比真实年龄老了十岁。
两年前孟遇安和贺令昌被谢凝之设计诬陷,寻芳阁也在一夜之间突然消失,里面的人集体不知所踪。春桃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还成了这副模样?
“这两年都发生什么事了?寻芳阁当时怎么了?别的姐妹呢?”孟遇安连珠炮似的问题一股脑问了出来。
春桃从地上颤巍巍起来,被孟遇安扶着坐在诊疗榻边,才慢慢道出了实情:
“两年前的秋天,刘妈妈有一次外出回来后,突然说寻芳阁不开了,她要回乡养老,于是把阁里的姑娘都转手给别人领走了。而我是刘妈妈的心腹,就跟着她走了。”
孟遇安忙问:“转手给谁了知道吗?”
春桃摇摇头,继续抽噎道:“我跟刘妈妈在返乡的路上遇到了强盗,他们杀了刘妈妈,抢走了她所有财物还有我,然后就......”
春桃哭得说不下去了,可孟遇安就算不听也知道她遭遇了什么。
孟遇安搂着春桃的肩膀,让她靠在自己怀里,边替她擦眼泪,边慰藉她道:“你现在没事了,不用再怕了。”
“他们......五六个人......折磨了我两年......我怀孕了三次......每次都被他们用拳头打掉......我不想活了......”
“你别再说了,”孟遇安不忍心听下去,也不想春桃徒增痛楚,“把这些事都给忘了,从今天起咱们好好活着,好吗?”
孟遇安嘴上说着让春桃忘掉,她自己可忘不掉,一字一句都刻在心里。
春桃稍稍平复了一下,又道:“那伙强盗几个月前又出去打劫,但一去不复返,许是让人给黑吃黑了,我才找到机会逃了出去。”
说到这里,她露出一丝尘埃落定的欣喜之色:
“我流浪了几个月,听说建业均田的事,这才又跑了回来,没想到能见到你。”
孟遇安唤来谈素问,询问她春桃的病症,谈素问回答时愁苦中带着同情的叹息:
“这位姑娘生育损伤太重,掏空了身体的底子,所以现在早衰。当下也确实没有什么好的治疗方法,只能开些益气滋补的中药调理着,靠自己恢复了。”
孟遇安听着这样的话,心中哀痛交加。她把春桃安排住进骠骑将军府中,托付了陆幼薇照顾她。
“春桃好歹是逃出来了,那其他人呢?”
接手寻芳阁的女孩子们的人,大概率就是谢凝之派去的。
甚至孟遇安非常怀疑,截杀刘妈妈的强盗也是谢凝之安排的。要不是顾修之绑架了顾四,可能顾四在死于孟遇安之手前,就要先死在谢凝之手上了。
不过当务之急不是纠结这个,而是着手处理像春桃一样的女子所面临的疾病困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