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消片刻,大殿之上的嘁喳议论声便安静下来。
孟遇安走到尉迟漪和谢凝之面前,看着他们二人说道:
“二位使者远道而来,又说了这许久的话,想必也劳累了,不如现在就去馆驿歇息吧。”
说完,又转身象征性问了一下李允璟:“陛下觉得呢?”
“就依临江王之言。”李允璟立刻答应。
散朝后,孟遇安亲自率队护送尉迟漪和谢凝之去馆驿——实际上是在明面监视他们。
“送我们去馆驿这点小事,让侍卫办也就是了,怎么敢劳动临江王大驾呢?”谢凝之十分谦卑。
孟遇安摆手做不在意状:“我要是不亲自护送,怎么能体现大祁的诚意呢?二位使者就不要推辞了。”
尉迟漪寒暄道:“大燕的慕容扶疏殿下与临江王喜结连理,已经半年有余,不知他近况如何呢?”
孟遇安等了好久,终于等到了提问慕容扶疏,面上赶紧洋溢出满意的笑容:
“扶疏很好,在这边的生活也没有什么不适应的,请贵使让太后放心。”
尉迟漪与谢凝之对视一眼,又对孟遇安笑道:“看临江王气色红润、容光焕发,便可知与扶疏殿下亲于胶漆。”
她这话意有所指,孟遇安是听出来了的,但也只当没听懂,一笑了之罢了。
将尉迟漪和谢凝之送至馆驿后,孟遇安安排好“护卫”燕国使者的安华军士兵,正欲和二人告别时,尉迟漪不出意外地提出了一个请求:
“不知临江王是否可以让我等去贵府与扶疏殿下见上一面?”
她为了给孟遇安施压,又多补充了一句:
“本不该私下去打扰,但这也是太后的意思,在下不敢不从。”
对于这个请求,孟遇安不仅没有拒绝,反而当场就欣然接受了,并与二人约定就在当晚会派人来接他们去临江王府赴宴。
孟遇安的平静表现,让谢凝之起了疑心,对尉迟漪担忧道:
“她答应得这样干脆,其中多半有诈。我们真的要去赴宴吗?”
尉迟漪斜睨着谢凝之:“谢大人要是害怕了,可以不去,我自己去就行了。”
谢凝之忙解释:“我不是这个意思。再说了,难道你去就不危险了吗?”
“太后在大鱼身边下了这么一个香饵,总要看看鱼儿咬钩了没。”尉迟漪处之泰然,“这一步走不通,还怎么走下面的呢?”
孟遇安离开馆驿后,特意又去见了陆幼芷。
“怎么样幼芷,今天你冷不防又见到那个人,现在还好吧?可有什么心理负担?”孟遇安询问道。
陆幼芷还是端庄沉静的样子,看不出有什么异常:“我没事,多谢遇安关心。”
孟遇安犹豫了一下,又追问道:“那你......现在对他还有感情吗?”
陆幼芷面不改色:“当然没有。六年前就没有了。”
孟遇安点点头,拉起她的手,郑重其事道:“有一件事,或许幼芷可以帮上大忙。此事我绝不强求你,愿与不愿都在你。”
“是什么事啊?”陆幼芷问道。
孟遇安近身附耳,悄悄告诉了她这件事。听完后,陆幼芷沉默些时,而后坚定表示:
“我愿意。”
重阳夜,上弦月;插茱萸,折菊花。临江王府早早布置好了一切,只待晚间贵客到来。
孟遇安于宴前去找了慕容扶疏说话——这是她第一次主动找他。
“今天晚上府里有一场宴会,北燕贵使将会出席。这是你母国的人,你也该去见一见。”
慕容扶疏眸光震铄:“将军真的要我也出席吗?”
孟遇安走到他身边坐下,将手搭在他肩上,又缓缓向下滑动,锋利的眼神都变柔和了:
“你也是燕国的贵族,又不是我这里的奴隶,我为什么要限制你的人身自由呢?见一见家里人也是人之常情,我当然不会干涉了。”
她又靠近了些,凑到慕容扶疏耳边,压低了声音:
“但是,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我想你心里是清楚的。不要让我在北燕那里失了颜面。”
慕容扶疏立即站起来,向孟遇安俯身行礼:“扶疏不敢胡言。”
吉时倏忽已至,尉迟漪和谢凝之乘月而来。
二人在客座落位后,主位的孟遇安也到了。跟着她一起来的还有两人:一人是慕容扶疏,而另一人竟然是陆幼芷。
谢凝之看到陆幼芷时,心中又是一惊,无数种猜想瞬间涌了上来。
尉迟漪瞟一眼谢凝之的反应,在一旁不动声色地客套道:
“看到扶疏殿下在江南安好,太后在晋阳也可以放心了。今天白日幸得陆大人接待,晚宴又劳烦陆大人相陪,我等真是荣幸啊。”
陆幼芷嘴上说着“不敢不敢”应付着尉迟漪,但眼睛一直落在谢凝之身上。
谢凝之也发现了陆幼芷总是有意无意地看着自己,眼神中还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
谢凝之心中愈发疑云大作,但也只能暂时在表面上躲着陆幼芷的目光,装作没看到的样子。
这一切都被尉迟漪尽收眼底。
尉迟漪向谢凝之投去一个疑问的眼神;谢凝之看到后,轻微摇了一下头。
孟遇安坐在主位上,静静看着席间发生的一切,觉得时机差不多了,便一杯接着一杯酒喝了起来。
坐在孟遇安下首的慕容扶疏看到了,果然也开始了他的表演。只见他起身走过来,按住孟遇安举着酒杯的手,满怀关切地劝道:
“将军素日是不喝酒的,今晚一下喝这么多,身体怎么受得了?”
这句话说得无意又刻意,尉迟漪和谢凝之都注意到了,还彼此对视了一眼。
孟遇安表现得很无所谓:“今天与燕使相会,高兴得很,多喝几杯怎么了?再说,这是菊花泡的酒,恰合重阳佳节。”
但即使孟遇安这样说了,慕容扶疏还是没有放弃,反而直接拿掉了孟遇安手中的酒杯,还将手轻轻搭在她左边肩胛上,语气更柔了三分:
“将军前几日旧伤才复发,现在饮酒于身体康健不利,请将军今晚务必听扶疏一句劝。”
目睹了这番光景后,尉迟漪出言道:“扶疏殿下与临江王真是伉俪情深,在下看了都感动。临江王待客之心,我等已然收到,真情未必酒中才能见。若真是身体有恙,就不要强行饮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