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遇安听了顾修之的话,泪水更加止不住了。
她从顾修之身上分开,双手捧着他的脸,深深凝视着他的眼睛他的脸,像是在确定这不是做梦。
“我还以为你已经......你知道吗,我在心里告诉自己:要是你回不来了,我这辈子都不会原谅我自己。”
顾修之浅笑道:“可你收复了徐州和豫州,还攻克了洛阳,就算我真的死了,那也是值得的。”
“不值得......不值得......”孟遇安情绪已经上了头,“如果要通过牺牲至亲知己来做垫脚石,我还有何颜面对一个国家负责。”
“可这不是你的颜面问题,”顾修之道,“遇安,这个国家,我也有一份责任。”
接下来,就是一片沉寂。
孟遇安的泪珠还在啪嗒啪嗒向下滴落,顾修之坐在她对面静静地看着。
“原来,我在你心里这么重要。”过了许久,顾修之才开口。
孟遇安没有接话。稍待片刻,顾修之又说道:
“原来,你也会像为贺将军流泪那样为我流泪。”
“什么?”孟遇安眉头微微蹙起来,没跟上他的思路。
顾修之知道这话他是不该说的,但既然已经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了,不妨彻底说开:
“贺将军出事的那天,我一直在旁边看着你。你哭了好久,一直哭到落日偏西。我还看到你......看到你吻了他的唇......你一定是很爱他的,只是你自己不知道。”
他喉头轻动,继续说道:“也是因为贺将军,有些话我一直没办法说,我也不知道你心里是怎样看待我的。但我觉得,能一直陪伴在你身边就很好了。”
顾修之后面的话,孟遇安几乎没怎么听进去,她的思绪还停留在前一段。
“那不是接吻......那是人工呼吸......”孟遇安在哭泣中还带着一点点哭笑不得,忽又联想到别的事,猛一拍大腿,“心肺复苏这套常规流程,得早点教给素问,军用民用都少不了......”
顾修之也愣了:“什么叫‘人工呼吸’?”
“好了好了,先不说这个,”孟遇安把话题拉回来,凝神看着顾修之,诚挚说道,“令昌走了快两年了,你怎么还在想着这个......我很早就跟你说过,我对令昌没有男女之情。”
“他赞我的侠义之举,我当他是志同道合的好友;他在我落魄时帮助我,我认他是没齿难忘的恩人。这些情义,为什么一定要用男女之情来解释呢?就因为他是男的我是女的?”
“那你对我的情意呢?”顾修之突然发问。
孟遇安刚才说的是“情义”,而顾修之现在说的是“情意”。
但神奇的是,孟遇安竟然听出来了顾修之和她说的不是同一个词。
孟遇安哽住了。
她就像断了线的木偶一样,骤然失去了一切动作。
她头脑中的回忆翻江倒海,波浪一层更比一层高,带动着她的心跳又开始加速。
“我......我不知道......但我知道的是,你陷在北燕的那段时间里,我一直很紧张你......可我以前也这样紧张过幼薇,还有幽兰......”
顾修之打断了她:“我知道你有一颗博爱的心,我知道你对每个人都很好。所以,我从来没有奢求过我在你心里是特殊的那一个。”
“也许......你就是特殊的呢......”
“嗯?”
孟遇安这句话一出口,把顾修之再一次听愣了,也捎带着她自己。
又是一片沉寂。
孟遇安垂眸沉思,忽而认真严肃起来:
“修之,这里只有你完全懂得我所思所想,只有你理解‘以人为本’、‘自由平等’、‘群众路线’这些我奉为信仰的东西,所以你是特殊的。”
她话锋一转,又道:“可我不知道这份‘特殊’意味着什么,我也不能确定我对你是什么情感。我想象不出‘情爱’是什么感觉,就像一个天生的盲人想象不出五彩斑斓的颜色。”
顾修之听完孟遇安的长篇大论,平淡而沉静地问道:
“你是不能,还是不敢?”
“什么意思?”孟遇安小声反问,但她已经有七分理解顾修之的意思了。
顾修之道:“你现在的责任太重了,所以不愿意让自己陷入情爱。你害怕自己敏锐理智的判断受到影响,更担心自己从此有了可被人拿捏的软肋。”
孟遇安不说话,顾修之继续道:“或者说,你因为害怕失去,所以宁愿从来没有得到过。”
顾修之一针见血的话让孟遇安心里一阵刺痛。
“修之,对不起。”
她的面色一下子沉了下来,下意识想要离开这个房间,却被顾修之拉住手再一顿,继续留坐在榻边。
“在北燕的天牢里,我也有好几次撑不下去,每次都是想着你才咬牙挺过去的。你说我是这里唯一完全懂你的人,你又何尝不是这里唯一懂我的人。”
孟遇安看着顾修之,静静听他继续说:
“你既为我之知己,自然我亦可为你之知己;你我既为知己,理应通晓彼此心意。我的心意,我自然清楚,现在你也清楚了;你的心意,我已看清楚了,你还不清楚吗?”
孟遇安睫毛颤动,唇齿微张,点漆似的眼睛在哭过之后更显得湿润明亮。
她第一次这么长时间、这么专注、这么近距离地看着他的脸。
“你......怎么这么看着我?”
孟遇安没有回答顾修之的问题,倾身上前贴近他,停顿了须臾后,突然吻上了他的唇。
顾修之没有反应过来,身体僵硬在原处。
孟遇安伸出手绕到他的后颈,稍稍用力,迫使他更靠近自己些。
顾修之僵硬的身体逐渐变得柔软下来,开始主动地回应。
如空里流霜与汀上白沙相遇,在雾色水色月色中交融一片,似真亦幻,朦胧不可寻。
当顾修之仍沉溺于梦幻的时候,孟遇安已经主动停下了。
顾修之蓦然似梦醒般怅惘,缥缈的意识暂时还没有回到现实。
“这是......人工呼吸吗?”他恍惚了许久,半开玩笑问道。
孟遇安笑而不答,目光缓缓向下移动,落在他的胸前。
看了一会儿后,孟遇安伸手便去解他的衣服,慌得顾修之一把攥住了自己的前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