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扶疏回到北燕后,如何处置他倒成了一个问题。
他在和亲之前本是遭受圈禁的获罪贵族,按理说和亲也算是为国效力,值得一份宽勉嘉奖——可和亲带来的和平也不过才维持了一年,难以称得上是什么大功。
正当慕容晖踟蹰之际,长孙羡提出了建议:“梁王殿下,在下以为应厚赏扶疏殿下及其家眷。”
“你且说来听听。”慕容晖道。
“当初扶疏殿下是被独孤晟送去和亲的,如今又是被孟遇安送还回来的。这两个女人,一个用如此屈辱的方式打击慕容氏的势力,另一个矫揉造作地以细作之说为借口遮天下人耳目。她们都是梁王的敌人,而敌人欺侮的对象恰恰该是梁王尊重的。”
慕容晖越听越觉得言之有理,又问道:“那么依你之见,该如何厚赏扶疏呢?”
长孙羡道:“在下建议,将扶疏殿下因父亲不敬新皇的连坐罪名一笔勾销,恢复其爵位,许其自由之身。唯有此,一可驳斥独孤晟与孟遇安的所为,二可彰显梁王殿下的赏罚分明,三可笼络鲜卑氏族的人心。”
“一举三得,真是妙啊!”慕容晖大喜,遂吩咐道,“长孙大人,那就劳你传我旨意,晋慕容扶疏为平阳郡侯,赐平阳郡为其封地,即刻晓谕朝野。”
慕容扶疏接到旨意时,也不住庆幸感慨:“她果然所料不错,我真的受到了封赏。”
这一边封赏完慕容扶疏,另一边的宇文锐及也是一个逃避不了的问题。
他此次出征,损兵折将,全线溃败,不仅丢失了徐州、豫州和半个司州,而且阵亡了十余万北燕精锐部队。
如此惨重的损失,若是放在从前,大军主将轻则引咎辞职,重则引颈自刎。
可偏偏现在又杀不得宇文锐及。
在冼离闪击下邳和三军围攻寿春的过程中,两地的北燕守将皆是宁死不降,以身殉国;攻打洛阳和许昌又让北燕损失了一批优秀将领。
如今的北燕军事人才之凋敝,不亚于陆澄之乱后的南祁。
宇文锐及能侥幸留得一条命回来,已经实属不易。若现在杀了他,那才真叫自断膀臂。
因此,慕容晖不但没有问罪宇文锐及,反而下旨慰勉他:
“此战失利,皆因敌军偷袭且来势浩大,并非大将军之过。大将军身先士卒,英勇作战,身陷敌营仍威武不屈,实当嘉奖。今御赐大将军黄金千两、锦袍一领,望大将军知耻而后勇,重振大燕旗鼓。”
宇文锐及自从被尉迟漪“赎回来”后,就一直躲在府邸中闭门谢客。他憋了一肚子的屈辱与怨念,也只能一个人咀嚼苦涩。
这道旨意不但没有让他心情好转,甚至加重了他的抑郁,只因他自觉再也无法重振旗鼓了。
辗转一两个月,他左臂的伤终于痊愈了,可却再也恢复不到伤前的状态。
他舞不动刀,也拉不开弓,整条手臂使不上一点力气。这对于一个习武之人来说,几乎是毁灭性的打击。
“孟遇安......你是怎么对待我的,来日我要千倍百倍地奉还给你......我要让你受尽酷刑折磨,我要让你生不如死......”
痛定思痛,宇文锐及想到了一个人——他屈尊降贵,亲自去了廷尉处见谢凝之。
谢凝之一案拖延了近半年,期间发生了晋阳宫变,打完了南北交战,连顾修之都平安送回了,可谢凝之还是被关在廷尉处悬而未决。
慕容晖的承诺就像是镜花水月一样,一点践行的迹象都没有。
可宇文锐及突然想起了自己,这让谢凝之倍感意外。
“谢凝之,你很了解孟遇安,对吗?”宇文锐及简短冷酷道。
谢凝之满腹狐疑打量了宇文锐及两眼,见他面容憔悴、病骨支离,便猜到是与孟遇安交战不顺所致。
看穿了宇文锐及的来意,谢凝之心中就有了几分底气,遂气度轩昂道:
“孟遇安十岁出头、还是青楼妓女的时候,在下就认识她了;后来在下又在南祁与她同朝为官,共事了几年;北固楼和襄阳的出使之人,也都是在下。试问还有谁能比我更了解她呢?”
“好,很好,”宇文锐及疲惫的目光绽出恨意,“那你可想要她死?”
谢凝之笑将起来:“她北固楼给我的那一剑,险些要了我的命;这次又让那个姓顾的来诬陷我,害我被禁足了快半年。我当然想要她死,更想要她生不如死。”
“好,很好,”宇文锐及又重复了刚才的话,已经有些疯魔了,“至少我们的目的是一致的。”
谢凝之觉察到潜在的机会,赶紧上前扒着栅栏,对宇文锐及急切道:
“宇文将军,您和在下若有任何隔阂,要么是误会所致,要么是孟遇安挑唆。在下愿与将军同仇敌忾,不杀孟遇安誓不罢休!”
宇文锐及冷着脸略点一点头,就转身走开了,留谢凝之在他身后空唤了两声:
“将军?将军!”
离开廷尉处,宇文锐及刻不容缓去找了慕容晖,向他表达了自己的意思。
关于谢凝之的去留,慕容晖一直举棋不定。既然现在宇文锐及都为他说情了,那慕容晖也就不再纠结,同意为谢凝之脱罪。
“那么崔家和陆焕的家人呢?”慕容晖询问宇文锐及的想法。
宇文锐及乖戾凶残道:“满门抄斩,一个不留。”
“陆焕叛逃至南祁,实在罪大恶极,满门抄斩理所应当;只是这崔家......”慕容晖想了想,释然道,“也罢,这对父子尸位素餐,虚耗大燕国库供养,杀便杀了。”
是年五月,崔庆之崔协父子及其家眷、陆焕留在晋阳的家眷,共计五十余人,被悉数问斩。崔陆二府所有的家产田地充公,婢仆变为官奴。
谢平沾了谢凝之的光,原本可以从天牢中释放,但却因为年老体弱且天牢的环境阴冷恶劣,未及出狱就病逝于狱中。
谢凝之郁结了满心怨恨,却也不敢对宇文锐及等人记仇,只能又把这笔账算在了孟遇安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