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未央,独孤佑就离开洛阳,回到了并州边塞。
他按照孟遇安的要求,更加紧了边境布防,每日巡逻和哨骑的频次都比之前高出许多。
这些变化当然被羌胡之地称霸一方的呼延勃勃感知到了。
“这是怎么回事,难道那些蛮子准备挥师北上了吗?”
呼延勃勃心里虽存下了这个疑虑,但实际上并没有十分胆怯惊慌。
作为南匈奴的后裔,他血脉里继承了祖上嗜血尚武的传统,即使面对中原大一统政权,也没有太多畏惧。
游牧民族擅打游击,对付起循规蹈矩、步步为营的正规军队来,恰是游刃有余。
每打一仗后绝不恋战,抢完就跑,让中原军队摸不着身影。中原军队久居气候宜人之地,在上郡戈壁的威慑下,自是不敢孤军深入。
就这样,曾经的匈奴,如今的羌胡,就像是中原政权背上的一处痈疮,够不到,挠不着,却又时不时疼痛奇痒,煞是难受。
如今独孤佑在边境有所动作,呼延勃勃仍是不怕:
“从前北燕还存在时,我就听说这小子的作战能力一般,后来他竟然主动背弃了自己的母国和姐姐,可见更是个没脊梁的软骨头。这样一个酒囊饭袋,何足为虑!”
呼延勃勃身边的谋士给予了他一些提醒:
“独孤佑是没什么厉害的,但他现在的主子可不一般,单于还是小心为妙。”
呼延勃勃冷笑两声:“我知道,就是那个女皇帝嘛。所以我说这中原男人全是废物,他们是死绝了还是全阉了,让一个女人当皇帝!这样的民族就是一滩烂泥,更没什么好怕了。”
谋士颇有忧患意识,眼瞧着呼延勃勃不以为意,可还是多说了几句:
“单于,这个女皇帝还是有些能耐的。您细想想看,就算中原男人是废物,但北燕曾经何等强势,不也被她灭国了吗?在下听说,宇文锐及就是被她数次挫败后,又丧命于她之手啊!”
“北燕自己内斗起来,让那个女的钻了空子,和她有什么关系?”呼延勃勃不屑道,“至于宇文锐及,我和他交过手,也没什么厉害的。”
说到此处,呼延勃勃在不屑中又增添了几分鄙夷:
“说到底,还是鲜卑人非要汉化带来的恶果。遥想当初,东胡被我匈奴冒顿大单于击败,退居乌桓山和鲜卑山,乌桓虽没落了,可鲜卑却崛起了。”
“鲜卑发展了那么多年,终于达到能堪堪匹敌大匈奴的时候,突然就开始汉化了,一下子丢掉了自己的血性,变得和中原人一样软弱。他们自己舍强逐弱,被灭了也是活该!”
谋士没有什么多余的话再想和呼延勃勃说了,转而问道:
“那么单于,独孤佑在并州和大夏的边界加紧布防,我们该如何应对呢?”
呼延勃勃哈哈大笑:“他要是敢来,我就好好教教他仗该怎么打!”
于是,呼延勃勃也在向上郡之外调遣了更多兵力,与太原郡的独孤佑隔河相望。
就这样等待了半月有余,到了四月份,呼延勃勃没有等来独孤佑的进攻,等来的反倒是长孙羡的出使。
在收到来自洛阳的外交文书时,呼延勃勃满腹疑团:
“这女皇帝想干什么?不打仗,倒想讲和?”
谋士却看得很清晰:“单于,只怕这是女皇帝的先礼后兵之策啊。”
“她先命独孤佑在并州边境增多兵力,用以恫吓大夏;后让使者前来讲和,抛出利益诱饵企图魅惑单于。女皇帝一定是笃定单于会在恐惧和诱惑的双重作用下,对她俯首称臣。”
“她想得美!”呼延勃勃怒声斥道,“我们大匈奴不像鲜卑人那么软骨头!”
谋士小心翼翼道:“单于,大匈奴当然强悍无畏,可是底下那些羌人......”
“羌人怎么了?还没被我打怕吗?”呼延勃勃瞟了谋士一眼,“一群丧家之犬,能翻起什么大浪来?”
“是是是,是在下多虑了。”谋士谦虚道。
长孙羡自洛阳一路向北,经过太原郡渡河进入羌胡之地,在上郡外暂时停驻行足。
遥望上郡,常见军马行动的迹象,虽没有安华军那般军容齐整,但战马个个膘肥体壮,战士个个虎背熊腰,甚是骇人。
长孙羡有些心惊胆寒,但还是硬着头皮去面见了呼延勃勃。
呼延勃勃的“大夏”是没有固定都城的,如今只是为了接见大华使者方便,才在上郡建起了临时的王庭牙帐。
长孙羡在几个凶神恶煞的士兵的带领下,进入了牙帐。
呼延勃勃上褶下袴,披发左衽,一把三尺金错刀别于腰侧,箕踞高台主位之上,傲目而视,气势逼人。
长孙羡亦步亦趋行至台下,悄悄抬眼瞥向上方,立刻就垂下了眼眸,恭敬行礼道:
“大华使者长孙羡,见过呼延单于。”
“哈哈哈哈......”
呼延勃勃蓦然爆发出大笑,搞得长孙羡莫名其妙的,只是不敢发问罢了。
笑声渐止,呼延勃勃才顾左右说道:“这‘大华’不是中原人建立的吗,怎么派一个鲜卑人来做使者?难道中原人真的都是羞于见人的胆小鬼吗?哈哈哈哈......”
长孙羡长久依附于人,早已练就了一副绝世好脾气。面对呼延勃勃的恣意嘲讽,他仍保持着礼节:
“单于此言差矣。大华虽是中原汉人建立的,但实质上却是一个多民族国家,境内各族彼此和睦相处。此次陛下派我前来出使,正是表明了大华民族和睦的现状啊。”
“什么民族和睦,说的比唱的都好听!”呼延勃勃嗤之以鼻,“不过就是为自己的软弱找借口!”
说着,呼延勃勃从高台主位上站起身来,一步一步走下来,走到了长孙羡面前。
呼延勃勃身长九尺有余,腰宽十围不止,再加上身穿铠甲兽皮,更衬得他壮硕魁梧,逼得长孙羡不自觉后退了两步。
“你叫......长孙羡,是吧?”呼延勃勃绕着长孙羡转了半圈,傲慢问道。
“正是。”长孙羡垂首轻言。
呼延勃勃哼笑一声,发狠道:“长孙羡,你既然来了,想走可就没那么容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