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众人吃完早饭后,沈夫人趁着夫君沃盥净手的功夫,悄悄来到儿子身旁,一把将他拽到门外。
沈尚书皱起眉头望了过去,疑惑地问:“阿昭,你娘把成安拉走是要做什么?”
沈昭微微一笑,帮母亲遮掩道:“爹,娘给哥做了双新靴子,想让哥试试。女儿也给您做了双油靴,您要不要试试?”
春白手疾眼快地捧上靴子,沈尚书的注意力立刻就被女儿的孝心吸引了过去,笑着拿起靴子在脚上比量。
另一头,沈夫人将儿子拉到一旁,严肃地问:“上次我见你搅和兰蕊和吴谦的亲事就觉得不对劲,你老实跟我交代,是不是看上人家了?”
沈成安目光有些呆滞,抿紧嘴唇,过了好一会儿才憋出一句话:“我也不知道,就是觉得她很爽利。”
沈夫人见儿子眼神躲闪,哪还猜不到,忍不住瞪了儿子一眼,警告道:“这事你可千万别让你爹知道,不然少不了要挨顿打!你的亲事早就定下了,这事由不得你胡来,以后兰蕊到府里你也不许上前,见到她就绕道走,听到没?”
沈成安心里早就知道是这个结果,顿了顿,回了句:“好。”
他手指捏得泛白,一阵苦涩感顿时在嘴里蔓延。
沈夫人看了眼儿子,发现他一直处于魂不守舍的状态,深深叹了口气,然后温和地说:“一会我和阿昭要去崔家,听说崔家的大姑奶奶从陇西回来了,咱们也沾亲带故的,无论如何都得去见个面,你跟我们一起去吧。”
这位崔家大姑奶奶崔筠清是崔辰学的妹妹,嫁到了陇西李氏。
李氏累世官宦,才俊辈出,是世家大族之一。
恰巧沈夫人的堂妹也嫁到李家,与崔筠清是妯娌,因此沈夫人与其也算是亲戚。
沈成安有些提不起精神,低声说道:“娘,来的都是女眷,你们去就行,不必带着我吧。”
沈夫人为了让儿子转移注意力,特意提道:“听说今天佟家也会派人过去,你不得看着点阿昭啊,万一在佟筱惠手里吃亏怎么办?”
沈成安心想也是,于是便应了下来。
沈夫人瞥了一眼儿子,心中不禁感叹,儿女都是债,以后还真的要多留意他,以免闹出乱子。
她抬头看了眼天,只见外面天色阴沉,雨丝如线,看来又是个雨天。
与夫君道别后,沈夫人带着一双儿女前往崔家。
在马车上,沈成安叮嘱起妹妹:“阿昭,你一定要离佟筱惠那个疯婆子远点,每次见到你都要咬一口,烦死了。”
沈夫人看着儿子紧张兮兮的模样,忍不住笑出声来,安慰道:“其实也不必担心,以后阿昭和佟筱惠的地位会有天壤之别。”
沈成安一脸疑惑,好奇地问:“不都是嫁进崔家的媳妇吗,为什么会有区别?”
沈夫人转头看向女儿,“阿昭,你常年跟在我身边,应当知道世家大族的规矩,不妨给你哥哥讲讲。”
沈昭笑着说:“哥,娘心疼我们,从来不用我们晨昏定省,所以后宅的弯弯绕绕你不懂。大户人家的媳妇可不是好当的,每日不到卯时就要起来伺候夫君上值,然后到正房给婆母请安。若是孙媳妇,就要先给祖母请安,再给婆母问安,这一趟下来就得一个时辰,最后才能回到房里吃早饭。晚上也同理,若是大户人家一起吃饭,有祖父祖母在场,孙媳妇都得站立伺候婆母吃饭,然后再自己用饭,随后还得挨个房问安,几乎要戌时才能回房休息。”
沈夫人微笑着颔首,接着说道:“成安,你记不记得我带你们去外祖家,你大舅的两个儿媳荣氏和于氏一个捧饭一个安箸,始终都得立在旁边布让。所谓的礼出大家就是这样,要不怎么说多年的媳妇熬成婆,想安生吃个饭都不容易。”
沈成安这回终于有了精神,幸灾乐祸道:“也就是说,以后阿昭坐着佟筱惠站着,阿昭吃着佟筱惠看着,那不得气死她!”
母女二人相视一笑,辈分高总归是有好处的。
随后沈成安又问道:“但崔颢不是长房,阿昭以后是不是没有管家权?”
沈夫人点了点他的脑袋,取笑着说:“有崔大夫人在,你当管家权是什么好差事啊,咱们阿昭可不去争那个。举凡孙媳妇管家,那都是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 吃得比猪差,干得比牛多。一早起就得坐等点名,然后分发对牌,处理府内事务,若是起得迟了,恐怕下面的婆子都不服,还会到处说媳妇是懒婆娘。崔家好几房的人,今天要吃的,明天要新衣,后天打首饰,没事还得办个宴席,累都累死。管完家事,晨昏定省依然一个都不能少,碰上个婚丧喜庆,就要累的脚打后脑勺,连睡觉都是奢望。”
她牵着沈昭的手,温柔地叮嘱:“阿昭,你要记住娘说的话,除非分房过,否则咱们宁可不当家。那佟筱惠若是想当家,你就让她去管好了,到时候自然有她苦头吃。”
沈成安听完就咂嘴咂舌,附和道:“对,咱家嫁妆多的是,犯不着去当家受累,你以后就舒舒服服地做崔家三夫人,甭管他们鸡飞狗跳。”
沈夫人轻轻地叹了口气,语重心长地说:“说到底,只有男人对妻子上心,妻子才能过得舒心,否则就算是住在金屋里,也不过是个牢笼罢了。”
说完,她深深地看了眼沈成安,希望他能明白自己的深意。
嫁进世家的女人,对内一地鸡毛蒜皮,对外打交道的都是王公贵族、诰命、敕命等名门,没有哪个是容易的。
如果夫君不体贴,日子过得恐怕还不如普通人家自在。
沈成安默默地低下头,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