始终没开口说话的沈尚书此时却说道:“崔大夫人这步棋走偏了,高门贵女首先要学的是陶冶情操的学识,如诗、礼、论语、孝经等,其次才是学习茶艺、插花、诗词歌赋,目的在于读书识礼、知古鉴今。舞艺一道并非不好,但对于女子来说,娱己可以,悦人就大可不必。”
沈夫人也颇为赞同地点头:“夫君说的是,就说那三国时期,董卓到王允府上赏桃花喝酒,王允把歌姬貂蝉认作干女儿,让她当众跳舞,没听说谁把亲生女儿喊出来给大家跳舞。真不知道崔大夫人究竟是怎么想的,竟出了这么个歪主意。”
崔毓莹和孟云娇的举动也完全出乎崔太傅的意料,女儿家比试些诗词歌赋无妨,但这样人前献舞就过于谄媚了。
他立刻怒斥起长媳来:“到底是谁让毓莹跳舞的?难道你不知道养女莫教歌与舞,教会歌舞做小妾吗?”
太夫人眉头紧皱,对此也甚是惊讶,最近儿媳怎么如此糊涂!
崔大夫人赶忙解释道:“是毓莹自己喜欢跳舞,我也没想到她能在这个场合跳啊。”
她这话说得极为心虚,显然底气不足,崔太傅是半点都不信。
崔太傅环顾四周,见众人交头接耳,只有六皇子颇有兴致地扯脖子张望,心里顿时明白了几分。
他面色阴沉,厉声说道:“崔家已经出了位惠妃,老夫绝对不会再把孙女嫁进皇室。无论你们打的是什么主意,都是空想,我坚决反对!”
崔大夫人听到这话,顿时变了脸色。
都说树老成妖,人老成精,她的打算竟然被公爹发现了。
嫁入崔家多年,她一直对两位小姑子心存不满。
一个进宫做惠妃,却从不关心家中子侄的前程,白白位列四妃。
一个远嫁到陇西,还时不时给自己添堵,一副刁酸刻薄相。
这两人就没有一个好相处的!
现今魏姨娘有了身孕,崔辰学的心思都偏在了妾室身上,对女儿的婚事也毫不上心。
原本让她扬眉吐气的儿子还被狐狸精迷了眼,根本不听她的话,在翰林院的名声也日渐不好,前程堪忧。
这可把崔大夫人急坏了!
她现在唯一的指望就是女儿,希望她嫁到鼎盛的人家,好给自己争口气。
这天底下最鼎盛的人家非皇室莫属,她这么打算有错吗?
崔少卿也皱眉说道:“娘,你看看姑姑过的是什么日子,整个人暮气沉沉,极少出现在人前,三皇子也不敢多与我们来往,皇室哪有那么好。妹妹的婚事不着急,咱们慢慢相看。”
崔大夫人气得直跺脚,却也只能压低声音回道:“慢慢慢!再慢下去,你妹妹就要成老姑娘了!我不替她谋划,还有谁管她?”
崔辰学冷哼一声:“哼,妇人之见。父亲都说了不行,你赶紧打消没用的念想吧,也不看看女儿都让你教成什么样了!”
崔筠清握紧了女儿的手,若不是她执意要回京给女儿相看亲事,夫君指不定要把女儿嫁到什么人家。
男人要么不作为,要么乱作为,真正一心为女儿考虑的人家还真不多。
崔颢则叹了口气,低头漠然喝茶。
《礼记》有言:父子笃,兄弟睦,夫妻和,家之肥也。
崔府现在各怀心思的人太多,若不快刀斩乱麻,鲜花着锦、烈火烹油之后便是一败涂地,他得找机会同父亲好好谈谈。
在一家人沉思之际,一道清脆的铃声响起。
只见崔毓莹脚穿木鞋,裙系小铃,婀娜多姿地走到大殿中央。
她翩翩起舞,木鞋踏在地上,发出“铮铮嗒嗒”声音,和裙上小铃清脆欢快的“叮叮当当”声相互交织,霎是好听。
当真是纤纤玉手,腰若蒲柳,舞姿翩跹,别有一番迷人的风味。
沈昭看了一眼就低声说道:“这是汉唐《响屐舞》,传闻是越女西施所创。跳舞者要节奏感强,脚下有力量,跳起来其实极费力气,看来崔毓莹下了不少功夫。”
沈成安冲着笑眯眯的六皇子扬了扬下巴,略带嘲讽地说:“满朝谁人不知,六皇子对善舞的女子情有独钟,府上更是美女如云,歌舞升平,好不让人羡慕!崔大夫人这般举动,司马昭之心,怕是路人皆知。”
正当众人看得如痴如醉之际,一声轻笑突兀地响了起来:“呵,传闻西施哪里都好,就是有一个缺点,脚大。她跳舞时喜欢穿长裙,好遮住自己的大脚,真是白璧微瑕啊。”
说话之人正是敬嫔的娘家大嫂,赵夫人。
赵家虽然门庭不算显赫,但敬嫔的肚子却争气,一连生下五皇子和六皇子,因此在后宫也颇有地位。
赵夫人是武进伯幼女,她一直打算将自己的侄女许配给六皇子,无奈陛下迟迟未表态。
赵家捉摸不透陛下的想法,自然不敢轻易行动。
现在居然有人敢公然对六皇子垂涎三尺,赵夫人岂能坐视不理?
她的话马上引起了众人的好奇心,连六皇子也忍不住顺着崔毓莹的腿看向她裙摆底下的脚,仿佛要验证一下她是否脚大。
崔毓莹发现众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自己的脚上,心中一阵慌乱,脚下的步伐也跟着乱了套,一不小心摔倒在地。
赵夫人当即冷笑道:“就这舞蹈功底也敢学西施讨好吴王?简直是死马当活马骑,痴心妄想!”
“够了!”一向好脾气的皇后突然拍案而起,怒喝道:“吴王沉迷女色,不理朝政,是亡国之君,你们也想亡国吗!”
一时间,大殿之内噤若寒蝉,连六皇子都低头不敢再多看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