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采女进宫只开了西侧宫门的偏门,也是上位者不想显得太过隆重的意思。
抬着萦素和聂晓蝶的轿子刚进了宫门不久,因为吉时已过,侧门便徐徐的关闭了。
刘嬷嬷见总算赶在宫门关闭之前进了宫,长出一口气,从袖中掏出手帕擦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心下还禁不住暗暗埋怨眼下两位小姐不让自己省心。
小轿颤悠悠的前行了不多时,便停在宫中一处殿门外,刘嬷嬷扶了萦素和聂晓蝶出来,这才嘱咐两人如今进了宫里,可以不用带那斗笠面纱了。
若不是这斗笠和面纱,刚才聂晓蝶也不会经历这番险境。如今听说总算可以不用带了,她恨恨的摘下斗笠丢在地上,踩了几脚才算是解恨。
“咦,晓碟你额头这是怎么了?”如今两人都摘了面纱,萦素这才看清晓蝶额角青紫一片,还鼓起一个大包。
刘嬷嬷听萦素一说,也忙朝着聂晓蝶额头看去,等看到那紫红泛青的包时,口中哎呦一声叫起苦来。
“嬷嬷,有什么不妥吗?”萦素见刘嬷嬷脸色不好,心下有些不好的预兆。
“这二验首先验的就是颜面,奴婢只怕她一会过不了尚宫娘娘那关。”刘嬷嬷一边说话一边叹气,心下惋惜不已。
聂晓蝶长得虽是不及萦素清丽脱俗,但她杏眼桃腮,自有一股青春活泼的气息。若没有意外,必是能过了这二次验身。
她原本自豪这次自己验过的人数比其他两个嬷嬷要多,到了临了却要舍去一个,心下自是惋惜不已。
萦素知道聂晓蝶的性格,想她必然会反驳刘嬷嬷,说出验不过就验不过这般的话,如今这是宫里,比不得外面,有些话自是不能乱说。
她忙去拉了晓碟的手,想要替她应付两句,谁知道晓碟竟是一声不响,眉头微皱,低着头在那里不知在想什么。
一进那宫殿前院,却听到院子里几处角落里传来小声的啜泣声。两人好奇的看了,却是几个穿了跟自己一样衣服的姑娘躲在角落里哭,看面目虽是不认得,但看衣服和发式,应是同行而来的采女。
看出她们的疑惑,刘嬷嬷忙凑到两人身边,小声道:“这是刚才二验被筛下来的采女,今晚便会送出宫去。”
两人原本也听刘嬷嬷说起过二验之严谨,有人被筛下去已在意料之中,却不曾想竟是一下子筛出去四五个之多,更没想到这宫里对于没有选上的女子,便连一晚都是不肯容留,两人如今脸色也变得郑重起来。
刘嬷嬷引了两人继续前行,到了殿门口,却遇见那日在三岔路口棚子里同桌用餐的应小姐,如今她已是换过一身宫里的裙装,由两名宫女一左一右的陪衬着,从屋子里走出来。
刘嬷嬷见了,忙冲着应小姐一施礼,脸上堆了笑贺喜道:“奴婢恭喜应小姐入住钟粹宫。”
萦素和晓碟对视一眼,这才知道应小姐是通过了这二验。
应小姐冲着刘嬷嬷浅浅一笑,随手从袖中掏出一方红包递给她。她也是经刘嬷嬷初验过了带进宫来的,这过了二验给个随喜的红包也是常理,倒不违反宫规。
刘嬷嬷低眉顺眼的接了红包,这明路上来的周围几双眼睛都看着的,也不用藏着掖着,只攥在手中又冲着应小姐贺喜了几句。
应采月一斜眼瞥见萦素和聂晓蝶,脸上笑意顿时隐去了,却换上一副看似关切的神色。
还没等她发问,刘嬷嬷忙道:“尹小姐和聂小姐坐的最后一辆马车,所以进来的晚了。”
应小姐冲着两人点点头,又向刘嬷嬷道:“嬷嬷先忙着,这一路坐车我倒是有些乏了,先去房里休息一下。”她说着话,眼风却又朝着聂晓蝶的额头扫了一眼,显然是对她额头哪来的青紫有些疑惑,只是一转身背对两人之时,眼底却透出些许幸灾乐祸的神情。
见她转身就走,两个宫女赶忙陪在她身边一起去了,后面还跟了一个年纪大些的嬷嬷,帮应采月拎了行李。
“这二验过了的小姐,就可以先去钟粹宫住下,只等圣上下旨之后,再参加殿上面选。”刘嬷嬷一边斜身引着两人往前走,一边跟两人解释。
“若是殿上面选,圣上没有选中的如何?”自打刚才看到那几个落选的采女便有些沉默的聂晓蝶突然发问道。
刘嬷嬷道:“圣上选中的自是会给册封,另配居所。若是殿选上落选的,也都会封为选侍,选侍身份不同于宫女,虽是在这宫里不能安排独门独院居住,每位选侍却也分配两名宫女并两个太监伺候着。所以话说只要过了这二验,那便是要留在这宫里的了。”
三人说话间,已经到了房前,从屋子里迎出来一个跟刘嬷嬷穿戴差不多的嬷嬷,三步两步并到跟前,先是冲着两位小姐匆匆施了一礼,又附在刘嬷嬷耳边,小声的嘀咕了一句什么。
“前面的都验完了?”刘嬷嬷冲着那嬷嬷问道,声音里带了急躁。
“就剩一个了,你抓紧吧,要是断了档,你又不是不知道尚宫娘娘的脾气,一会她若甩脸子自顾自去了,你这两个验都不用验便要发落出宫了。”
那嬷嬷见刘嬷嬷没有避讳两位小姐的意思,见周围又没有旁人,便索性不再小声嘀咕。
刘嬷嬷听了这话,担心误了,忙又催了两人一起进屋,等到了屋里,果真见前厅就剩下一位采女等待验身。刚才与她说话的那个嬷嬷也随着三人一起进了厅来,垂手候在屋里。
刘嬷嬷不由分说拉了萦素跟聂晓蝶,排在那个采女身后。萦素朝着屋内打量了一圈,除了她们这刚进来的几人并先前那个采女,就是路上见过的另外两个嬷嬷,却没有旁人。
正好奇时,只听内室那边传来一阵少女的惊叫声,屋里众人都是面面相觑,不知里面究竟发生了些什么。过了片刻,屋内突然响起一阵珠玉碰撞的清脆声音,众人抬头看去,却是内室和这外厅间的珠帘被两个嬷嬷从两边掀开来,一个手上带了丝质手套,身穿湖蓝色四喜如意云纹锦缎宫袍的中年美妇从里面走了出来。
她看上去约莫四十岁左右的年纪,脸颊清瘦,容颜婉丽,看样子年轻时也是个绝丽佳人,她面色清冷,不言不笑,似是不食人间烟火。
看出来的是她,屋里几个嬷嬷俱是屏气凝神低头瞧着地面,连呼吸声都刻意收敛了。
萦素和晓碟原本还在好奇的打量她,一不留神对上她那略显冰冷的眼神,两人也是突觉心下一股冷气油然而生,忙也低下头去,两人皆是心中暗诽,原来眼前这中年美妇是个严厉之人,怪不得那些嬷嬷都怕她。
那宫装美妇随意朝着采女站的位置看了一眼,见又多出两人,脸上便浮起一丝不耐烦的神色。
“邹府的小姐是谁给验的身?”她从长案后的紫檀雕花椅上坐下身来,低垂了眼皮看也不看众人,冷冰冰的声音听不出丝毫的喜怒。
周、李、刘三位嬷嬷互相对视了一眼,刚才一时紧张,没听清她口中说的是邹还是周,周嬷嬷见两人都冲她努嘴,只好抬起一张讨好的笑脸冲着那美妇问道:“不知夏尚宫问的是哪位邹小姐?
”萦素和晓碟听她称呼那个美妇叫做夏尚宫,又看她们三个嬷嬷对那人的态度毕恭毕敬,心中已经了然,眼前这宫装美妇就是三人路上时不时提起负责二验的尚宫娘娘。
夏尚宫听她问,微微抬起眼皮看了她一眼,依旧是冷冷道:“湖州邹府。”
李嬷嬷一惊,忙躬身上前半步,低声下气道:“那个邹小姐是奴婢给验的。”
周刘两人虽不知夏尚宫为何这般问,但见不关自己的事,倒是暂时松了一口气。夏尚宫也不说话,只盯着李嬷嬷默默看了几眼,李嬷嬷虽是低着头不敢看她,但也已经感觉到背上一股凉气。只是夏尚宫不发话,她自是不敢随意开口问。
“李嬷嬷,你们宫外验身是怎么个流程?”夏尚宫一边扯下手上的丝质手套扔在桌案一角,一边慢条斯理的冲着李嬷嬷问道。
李嬷嬷心下一惊,不过想到自己都是严格按照宫里册上记录的验身流程操作的,便强自镇定了一下心绪,躬身谦卑的答道:“禀尚宫,奴婢遵照宫里传下来的古法,先是看女子身形,过高过矮过胖过瘦的便直接筛掉,然后再验眼、耳、鼻、舌、头发、皮肤、腰围、肩宽等,有一处不合格者,哪怕身上长颗黑痣,都要淘汰。此间奴婢都是借用宫里发的工具进行的测量。然后看其气质如何。凡是手腕粗短的,脚趾肥大的,举止轻浮的,皆都不能过关。最后还会让小姐自报家门,听其声音如何,是不是结巴子。”
周刘两人听她说的流程没错,也暗自点头,她们两人也是按照此法对诸位小姐进行验身。
夏尚宫面色如水,如古井微澜,依旧是沉声问道:“不知是如何检验女子私处,以便验定是否处子。”
李嬷嬷闻言心下惶恐,低头悄悄朝着周刘两人看了一眼,按照规定,她们这些初验的嬷嬷是不得令小姐们裸身检验的,这一步自是要留给尚宫娘娘亲自检验。不过即便是不脱光衣服,倒是也有一套检验的方法。
她见周刘两人悄悄抛给她一个肯定的眼神,意思她刚才回答的毫无纰漏,只令她继续那般回答就是,心下才稍安了。她忙又垂头回答道:“奴婢一直是遵照宫里的法子,取一盆烧香留下的灰放在女子的胯下,用鹅毛搔其鼻孔,令其喷嚏 如果女子胯下灰尘扬起,那就证明不是处子。如果没有,自是处子。奴婢自知此事严重,检验之时从不敢有丝毫懈怠,还请尚宫明察。”
说完这句,她忍不住悄悄抬起头来看那夏尚宫的神色。倒是殿里站着的三个还未二次验身的采女脸顿时红了,三人当时验身时虽是经历过,心里却不知是做什么用的,又都是黄花少女,不好意思开口询问,如今才知竟是检验是否处子的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