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卓迅速摸索男人身体,却未发现一丝伤口。
难道是她下手太重了?阿卓脸色难看,叛军将领是她目前唯一抓住的线索,若是他死了,她就只能去茫茫人海中寻找那个传信的家伙了,届时不知要多生多少事端。
烦躁之下,阿卓又仔细观察了男人一番,确认身体没有受伤,那便只可能是内部的原因了。
她以气刺穴,让男人清醒过来。
那人眼蒙蒙睁开,见到她第一眼非但没有恐惧,甚至还笑了出来。
“卓大人?”他鼻子双眼都在流血,犹自执着地盯着阿卓笑,在喘气间余断断续续说道,“还请大人先将我带回营帐,你想知道的事,我醒之后会一一告诉你。”
说罢,他眼睛一闭晕死过去,半点不留给阿卓追问的机会。
“……”
“啧。”阿卓翻了个白眼,将那人抡回肩上,在冷月寒星中沿着来时路飞奔回去。
进屋以后,那人的血便奇迹般止住了。没等阿卓出手,那人便睁开了眼,他呆愣地望着天花板一动不动,似乎还未清醒。
阿卓等了一会儿,见他还没反应,心中不耐烦,揪住他领子将他提了起来:“你知道我?”
那人任由她提着,动也不动,只有眼珠滴溜溜地望向阿卓,竟然又笑了起来。
“卓大人威名赫赫,堪称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他虽说着奉承话,言语中却并不存在敬意,反而像是嘲讽一般,听得阿卓皱起了眉头。
“你既然知道我是谁,就该明白有我在这,叛军是绝不可能赢的。与其垂死挣扎,让他们跟着你一同死去,不如老实交代与你合作之人是谁,至少可以保下他们的命。”
“叛军?呵呵,卓大人也叫他们叛军么?那当朝弑君之人又该叫什么呢?”那人嗤笑着,语气里的恶意毫不掩饰。他望着阿卓,像是在故意挑衅,只是眼中又有些悲哀,不知对人还是对己。
阿卓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你是在讽刺我吗?”
那人一愣,没料到阿卓会直接将话中之意摊开。
“如果是指杀先帝的话,那我觉得可以称上一句,替天行道。”阿卓不管他是真心问还是有意讽刺,直白地回答道。
那人似乎被阿卓的坦率惊到,沉吟了一会儿,又大声笑了:“好一个替天行道,在下刘言,见过卓大人。”
“我不姓卓,只是叫做阿卓而已。”
“竟无姓么?”
“早已记不清了,你只管叫我阿卓便是。你很有趣,是第一个敢直接问我弑君之人。”
“多谢阿卓姑娘夸赞。”刘言没拒绝,他是个极其会顺着杆子往上爬的人,见此刻阿卓心情似乎不错,便试图顺势提出酝酿已久的请求。
他站起来,从桌上倒了杯茶水递给阿卓:“阿卓姑娘将我擒走,想必是看见他人予我的行军路线了吧?”
“且放心,截来的粮食银两我都已发放下去了。在我手里,总比在那无用的郡守手中好。”
阿卓回想了那不做事的废物,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疑问道:“所以你起义,是因为郡守未能及时救援?若是如此,如今我已知晓,此事绝不会再发生,你可以叫他们散了。”
刘言轻笑一声:“即便我不叫他们散了,起义军也维持不了多久。”
他转身向阿卓做出邀请的手势。
阿卓随他一同走了出去。
明明是才遭受过水患的城池,如今已经有灯火了。刘言指了指最亮的那处:“请带我一同过去吧,阿卓姑娘。”
阿卓无言,拎起他几下跳到房顶,在脆弱的瓦片上一闪而过,哪怕提着个人也不耽误她一分敏捷。
刘言看在眼里,对未来的计划更有了一些信心。
靠近刘言所指的位置时,声音一下子吵闹起来。有男欢女爱的声音,有劝酒碰杯的声音,有骰子碰撞的声音,阿卓听到了,有一道声线正属于之前来找刘言的张姓大汉。
刘言与阿卓一道站在高楼之上,俯视着下方作乐场景,声音里是说不出的失望。
“你看到了吗,阿卓。”他努力装作平静的样子,手却握紧了。他的声音有些干哑:“我原以为他们是不同的,我亲眼看着他们说狗官不仁,那便由他们自己来杀出个青天。”
他手指颤抖,准确无误地指向底下一个正在与身边两女调笑的胡须男。
“那日他战败逃亡,正遇着我。他的手下说要杀我以免泄露行踪,他却说有所为有所不为,要放我走。我跟着他,看他解救了他的娘子,看他说要放所有奴仆归家。可现在,他府上奴仆数百,姬妾也数不胜数。”
刘言红着眼望向阿卓,像在问她又像在问自己:“你说,他怎么可能不败呢?”
阿卓默然低头,她不知该如何劝说刘言,只是心中蒙蒙呐喊,不该是这样的。
两人沉默良久,直到底下的乐舞声逐渐消停,刘言才恍然惊觉回神。
“回去吧。”
阿卓待他回到住所,才发现刘言所住的地方相比起刚才那些将领的住所堪称简朴,半点金银装饰也没有,称得上多的只有书、纸笔和舆图,连服侍的仆从也只有一二。
刘言见她打量也毫不在意,他跪坐在书桌前,向阿卓请求:“请阿卓姑娘,见证他们与我的结局。在叛军彻底失败后,我会将一切告诉你。”
“又要继续往后拖吗?”阿卓随手拿起一本《春秋》,翻了两页,转头向刘言冷笑,“你觉得我很蠢么?”
她在屋子中转悠,将见到的书籍图册全部丢到刘言面前:“是,你屋中并无金银,但这些书、纸、舆图更非平常人家能有。你费尽心思让我去看叛军的骄奢淫逸,转眼又将自己伪装成一副朴素不恋财物的模样,究竟有何目的!”
“刘言,真的是你的名字么?你到底,是谁!”
刘言的谋算被戳破,却只是笑笑:“我说了,待到一切结束,我会将一切告知阿卓姑娘。”
“你找死?”阿卓冷冷质问道,刘言依旧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
“阿卓姑娘杀了我,可就永远不知道背叛之人是谁了。”
阿卓沉默了一瞬,突然也大笑起来。
“没关系,知道行军路线的人只有不到十人。”
她朝刘言看了一眼,在对方恍然大悟的惊惶里笑容逐渐嗜血:“大不了,将他们全杀了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