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节热热闹闹地进行,老宅几乎每天都有远道而来的旁支亲戚,家人齐聚的戏码天天上演。
苏娫杏不得不再次感叹易氏家族的庞大,这也是头一次,她在过年的时候体会到的不是安逸,而是跑断腿的忙碌。
不过,这也让她有了很多与许管家待在一起的机会。
尤其后续恢复的记忆,她的童年场景里竟然有许管家的身影。
她那时不知道许管家是许管家,她只知道他是爷爷要好的朋友,住在附近,不过后来搬走后她便再也没见过了。
甚至快要遗忘。
她记忆中,苏南辉好几次向苏武铭问起过许管家的去向,可无人知晓。
他似乎像消失在她记忆中一样,也消失在了这个世界上。
那时的许管家和现在完全不一样,背稍驼,蓄了胡子,眼睛里总是充满忧伤,整日戴着黑色的帽子,不怎么出门。
要不是记忆的反复重现,她几乎认不出许管家的面容。
现在,每次看到他,苏娫杏都会心脏一抽。
她不知道许管家后来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不在老宅了,为什么离开这个他眷恋的地方千里迢迢去到京市,为什么那么落魄……
如果许管家和案件有关的话,他又在其中扮演着什么角色?
她周围一切都物是人非,她现在该怎么办……
由于和许管家感情日益深厚,苏娫杏非常不想让他与她记忆中那抹孤寂身影重叠,因此整日越发低落。
许管家看出了她的不对劲,以为她一时难以习惯过年的忙碌,于是将她叫到一边,想让她先回去休息休息。
贴心道:“这边人手够了,你今天早点回吧,用你的话来说就是……找什么鱼?”
苏娫杏笑出声,“是摸鱼,许叔。”
“对对,你回去摸摸鱼。”
“不用,我假期作业写完了,什么事都没有,我待在这里帮你们。”
许管家拍拍她的肩膀,“小苏啊,你还是个孩子,不用总这么体谅所有人,你想歇息就歇息,想玩儿就玩儿,做自己喜欢的,过年吗,就应该开开心心的。”
苏娫杏被他这么一说,压抑的忧愁荡起,顿时眼眶泛红,“许叔,你也是,不要……给自己太大压力,不管以后怎么样,都要……好好的。”
“当然,这孩子,怎么突然还难过了。”许管家安慰地摸了摸她的头发,“新的一年,我们都好好的。”
“快去吧,做些自己的事。”
苏娫杏点点头,转身准备离开,可犹豫片刻又回身,“许叔,什么情况下……你会离开老宅?”
许管家一愣,“离开老宅?老爷对我有恩,我啊,这辈子都不会离开。”
“这辈子,吗。”
“怎么了?为什么这么问?”
苏娫杏回神,“没什么,就是过年,害怕以后见不到许叔,怕我明年高考离开后,回来你不见了。”
许管家笑呵呵地说:“我一直在这儿,只要你想回来,这里永远有一间房给你留着,许叔等你回来。”
看她实在兴致不高,突然想起:“这两天县里有庙会,可以祈福游玩,一直待在老宅里也闷得无聊,你和小少爷约着一起去放松放松,替许叔好好看看里面的盛况。”
“庙会?”
哦是,这里有座寺庙。
“对,你以前没有参加过吗?”
苏娫杏找着蹩脚的借口:“以前,家里穷……没怎么去过。”
“那这回可要好好体验体验,人很多,还有……”许管家给她描绘着热闹的场景,目光慈和。
“许叔,你不去吗?”
“我?我这儿还忙不过来呢,更何况,年轻时候都去腻了,你们现在正是玩儿的时候,好好逛一把。”
苏娫杏看着许管家笑容不变,心下却忧虑难免。
*
庙会。
苏娫杏和易知樾在人流中涌进。
她还是第一次在城苍县体会到人烟这么繁华,街道被布置一新,天气也好得耀人。
按照流程,他们首先应该到寺庙祈福。
除却小时候那次昏睡中的参观,这次是她第一次真正来到寺庙里。
祈福要先领一张卡片,写下所愿为何,然后挂到寺院里的大银杏树上,静心祈祷。
苏娫杏跟在易知樾身后,随着他的脚步,拿过卡片,“你来过很多次吗?”
易知樾笑着写下自己的愿望,“嗯,从小就常来,和爷爷一起为奶奶祈福。”
苏娫杏在老宅里没见过易知樾的奶奶,听出了老人家已经过世,语气愧疚:“她一定能收到你们的祝福。”
“嗯,我相信,会灵验。”
两人将写好的卡片系在树枝上,像周围人一样默默祈祷。
“你写了什么?易知樾。”苏娫杏悄悄睁开一只眼,小声问。
“写了……新一年里身边的人平安健康。”苏娫杏永远开心顺遂。
“你呢?”他问。
“我啊,我希望,大家都走上正轨,勇往直前。”
不管他们未来会迎接什么,都不要害怕。
蓦地一阵风吹来。
“哎呦,有人的卡片掉了。”
“好端端的,怎么会掉了呢……”
“是啊,这可不吉利。”
“没系紧吧。”
“谁的快看看啊……”
一阵喧嚣声起,苏娫杏闻声,也围了过去。
她走近似乎隐约看到了自己的名字,于是伸手接过,此时旁边的易知樾也看清了卡片,随即慌乱夺回。
苏娫杏明白了是他的,向周围人解释:“找到了找到了,谢谢大家关心。”
这里的骚动引来一个僧人,走向他们缓声问:“两位施主,有什么问题吗?”
刚准备摇头的苏娫杏一下子想起了方才人群里的声音,小心翼翼地问:“他的祈福卡片掉下来了,应该不会有什么不好的征兆吧?”
僧人看了看易知樾,仔细端详,“不会!这位施主福荫深厚,想必祖上一定是大善大德之人,即使他日遇到祸难,也必定受先祖保佑,化险为夷。”
苏娫杏放心,“那就好那就好。”
易知樾欣喜她的反应,心情大好,也回应感谢。
僧人年纪不是很大,显然还不稳重,他看到苏娫杏,当即又说:“这位女施主的气场好生奇怪,似乎……和这里相悖。”
苏娫杏睁大眼睛,立刻打断:“那——易知樾,你去重新把卡片系上吧,记得绑紧一点。”
说完便推走易知樾。
回来表情一变,“大师,你……能看出我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儿?”
“只是一介僧人,称不上什么大师。女施主,你眉宇气象正在衰减,待在不该停留的地方只会让你运势大损,还是回合适的归处去吧。”
僧人突然抬眼看到她腕上的玉镯,继续:“这镯子的气息不简单,像是……有大气运加成,生命之气源源不断,渐行渐长。女施主,看来已遇贵人相赠,不过虽说有法器滋孕,但不可为终究是不可为,你还是早日离开吧。”
苏娫杏收好手镯,语气无奈:“我又不是自愿的,而且我现在回不去,我还有重要的事情没查清楚。”
僧人摇摇头,“施主,世间万事早有定局,途生牵扯只会消耗自身,当你真如愿了,你才是回不去。”
苏娫杏僵在原地。
易知樾回来,狐疑地看向两人,“怎么了。”
苏娫杏挤出一抹微笑,“没什么,和大师聊了两句,我们走吧。”
“好。”
看着两人变小的身影,僧人走回住持身边。
老住持声音缓慢:“虚静,你又多生事端。”
虚静双手合十,“住持,我只是看那女施主或有祸端,好心提醒而已。”
“虚静,你参道十余年,虽有些成果,可气候尚浅。那位女施主虽然气运泄滞,可神目双明,既然已到了不该来的地方,那也未尝不是定数中的一环,一切,都是天意罢了。”
老住持望向苍天,幽幽走回。
虚静了然更悟,“谢住持提点,虚静明白了。”
肉身回去,心不在有何用。
心往,身亦往,才为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