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少卿下朝了不回自己府上,来此作甚?”
徐姜抬眸看去,来人正是穿着一身朝服的秦嗣玉,正朝她走了过来。
秦嗣玉虽然行为鬼鬼祟祟,面上确是一脸的坦荡之色,他看向徐姜的目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仰慕。
只见他深吸了一口气,开口说道:
“冠军侯在朝中慷慨激昂的言论,令在下敬佩无比。”
徐姜微微颔首,却不明白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是目光平静地看着他,似乎在等待秦嗣玉接下来的话。
她不认为秦嗣玉这时候来找自己是为拉拢一事。
先不说她如今与太子水火不容没有半分缓和余地。
如今她在满朝堂看来就是个将死之人,孤军北上的结果便是十死无生,一个个躲着她还来不及,那还会像他这般找上门来。
秦嗣玉有了之前的前车之鉴,什么开场白什么铺垫统统没有,他直截了当的开口道:
“在下决心倒戈太子。”
“从今往后,以将军马首是瞻!”
言简意赅,仅仅两句话,便将徐姜直直定在原地。
她一脸疑惑地看着秦嗣玉,试图在他理直气壮的脸上看到一丝神色变化。
却,没有分毫。
不是...人怎么可以有种成这个样子?
大兄弟,这还是中文吗?
徐姜陷入了短暂的迷茫之中,总感觉脑袋很痒。
这便是男子汉大丈夫能屈能伸吗?
她万万没想到,秦嗣玉会平淡无波地说出这么一番话来。
“为什么?”
先前的场面一度陷入寂静,就连秦嗣玉心中都不禁泛起一丝紧张。
他与太子为伍只是想借势爬的更高一些,对于他来说世间一切并非是非黑即白的,只要能够达成他心中所愿,手段和过程对他来说并不重要。
他如今是风光无限的状元郎,是皇帝钦点的大理寺少卿,在所有人看来前途无限。
可他曾经是没人要的弃儿,是破庙里的小乞丐,是街边讨食的叫花子,却唯独不是一个人。
若不是遇见贵人,他甚至早已成了万千尸体中的一具,而不是鲜活地站在这里。
为了一个儿时以生命为代价的承诺,他一路咬牙走到现在,只为了实现那个埋在心底的诺言。
没有人比他更明白饿肚子有多难捱,没有人比他更明白底层的人有多苦,所以只要有机会能向上爬,即便是不择手段又如何?
可如今,他动摇了,这些时日他都在想,反思自己所做的一切?
急功近利,助纣为虐,再之后是不是就再也不明辨是非,然后彻底进入大染缸成为他们其中的一员?
他不是什么好人,只仅存的一丝良知在拉扯着他,没有掉进去。
可今日,在大殿之上,随着徐姜的声音,他仿佛又回到了那年荒灾。
气若游丝的男孩紧紧拉着他的手,将半个红薯塞在他手中,眼中没有意识地喃喃自语:
我活不成了,你替我活着.....
若是不那么苦就好了,人人都能吃饱穿暖...就好了...
这一幕,无数次出现在他的梦中,却渐渐变得模糊起来,可今日清晰地浮现在脑海,仿佛历历在目一般。
他粗粗喘着气,挣扎着,如同溺水的人终是浮出水面。
这一刻,他终是明白,道不同不相为谋!
他想要做的事,太子是无法做到的,因为太子的眼里没有百姓。
这样的人,并不值得他追随。
所以此刻,当徐姜问他为什么之时,他说:
“我曾经历过饥荒,深知百姓之苦。
想为百姓官,想造福百姓让其安居乐业,想让世上再无饿殍。”
他看着徐姜,眼中闪过一丝坚定。
“可若我继续跟随太子,只会成为他争权夺利的工具,无法真正为百姓做事。”
此刻他的眼神真诚的不像话,徐姜却没想到秦嗣玉竟然会说出这样的话。
在她看来,此人一直都跟只圆滑的狐狸似的,狡猾得紧,如今倒是见到他鲜为人知的一面。
徐姜刚想说些什么,耳边秦嗣玉的声音再度响起。
“若是你死了,我也会继承你的意志,往后会以之为目标奋斗终生不悔!”
他说这话的时候像是在表态,看向徐姜的目光带着丝丝惋惜,那模样仿佛徐姜再过两日便会命不久矣。
“我知道这条路艰难无比,但总有人要挺身而出,我愿意一试。”
...其实你可以先别试?
徐姜不由得心中腹诽,她人还好好站在这儿呢,感情秦嗣玉将她她先前说的话都成了遗愿了。
她有些头疼地摸了摸脑袋,刚想说些什么,耳边便传来他的声音。
“对了,忠勇侯和其夫人在不日之后便会被放出来。”
看徐姜的目光一沉,他连忙开口解释道:
“年代太过久远了,况且那个庄子的人已经绝户了,如今没有人证,他们此举只算是侵占财产.....”
虽然明眼人都能看出来,此举是忠勇侯府所为,但是毕竟忠勇侯是太子岳丈,又因为那庄子都是无权无势的百姓。
况且此事也过了许多年,皇帝也就默许了释放忠勇侯夫妇。
“若我再提交些证据,能否将他们再关些时日?”
毕竟徐姜的手上可不止这一桩忠勇侯夫妇的罪证,只是当时她并不信任大理寺,这才没将证据交由秦嗣玉。
可惜江南关键证据的证人还未找到,否则此事也不会拖到现在。
如今事发突然,她即将离开京城,必然不会让二人好过,本来想今夜趁夜闯入大理寺给他们喂点毒发小套餐。
恰好前些日子在白齐墨那儿讨了些隐毒,无法被寻常诊断出来却能让人毒发时生不如死。
若是秦嗣玉是真心倒戈,倒是变得方便了许多,不必夜闯了。
听到徐姜的话,秦嗣玉先是一愣,随即点点头。
直到徐姜从一叠罄竹难书的罪证中抽出几张递给他,秦嗣玉的眼中先是愤慨,随后又有些心虚。
毕竟,在徐姜眼中他也是太子一党。
秦嗣玉拍了拍胸脯,似乎是保证道:
“冠军侯放心,我一定让忠勇侯夫妇牢底坐穿。”
他并没有向徐姜打包票让二人人头落地,虽说他们犯的都是砍头的大罪,可他目前是越不过太子去砍了太子岳丈岳母的脑袋的。
徐姜沉吟片刻,她对秦嗣玉开口道:
“今夜,我要去大理寺牢里见一见忠勇侯夫妇,还劳烦秦少卿安排一二。”
徐姜目光沉沉地看向秦嗣玉,秦嗣玉的话她信了十之一二,但口头上的投诚谁知道真假。
这般狡猾的人,测试他最好的办法还得是绑在一根绳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