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如今,恍惚之中,耳边再次传来关于仇敌曲古达的消息,竟是他已身死的消息。
钟老将军没有想到,他盼了一辈子,盼着一个再次北伐的命令,为的就是亲手手刃仇人为子报仇。
本以为此生无望了。
却不曾想,他谋划半生的仇,最后竟这么轻易地报了。
“钟老将军有所不知啊,那曲古达轻视冠军侯,竟率军主动出击,势要与银卫一较高下。
谁曾想,竟被冠军侯一招挑落了武器。
甚至没有撑过十招便被重伤挑下马,受万马践踏而亡!”
跪在地上的监军话语之中是十分的兴奋,他并没有发现钟老将军的异常,一边手舞足蹈一边嘴里描绘着当时的场景来。
说到激动处,他抬起头看了一眼钟老将军。
却发现老将军此刻已然泪流满面,他随军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见到钟老将军这副模样。
应当是听到这则消息太过激动了,他当时亲眼见证这一幕的时候,兴奋得眼泪鼻涕直流,嘴里大呼着壮我大夏山河。
“钟老将军...”
他的话还未说出口,便看见钟老将军抹了一把眼泪,那双泛着红意的眼中闪过一丝锐利,他畅快地大笑了起来。
“好极,千里奔袭,驱逐鞑虏,壮我声势,还我旧河山。”
“天不生他冠军侯,大夏万古如长夜!”
钟老将军满面红光,他的胸膛震颤着,似乎许久未曾如此畅快地放声大笑了。
周遭的将士们自然也听闻了这个消息,他们一个个高兴地几乎要忍不住原地蹦起来。
脸上皆是激动之色,心中更是万分激荡,这是他们坚守边疆这么多年以来,听到的最好的消息了。
众人皆是有血有肉的大夏将士,否则也不会出现在边疆,抛头颅洒热血了。
得知这个好消息,他们第一时间就想奔走相告,可奈何钟老将军还站在这里,他们也不可能擅离。
不过下一刻,就见钟老将军气势十足,眼中闪过一丝精光,大手一挥道:
“来人,将这大喜的捷报八百里加急,送往京城!”
随即,他又看了一眼这群激动地脸色通红,迫不及待要离开的将士们,不由得笑骂了一声,随即喝道:
“众将士听令,解散!”
众将士一听这话,顿时精神一震,连忙拔腿就跑,生怕下一刻钟老将军就要反悔似得。
跑得飞快,很快就不见了人影。
不仅如此,他们边跑还一边沿街大声喊着:
“徐将军北征大捷,破圣祁城,斩杀金人守将以及部下两万金人铁骑!”
这一下,雅关城彻底沸腾了!
所有人都陷入喜悦和狂欢之中,这简直是天大的好消息,一个个拎着香案就出门,要去祭拜祖宗告知其这个好消息。
钟老将军就这么静静地看着这一切,久违地觉得整个人都变得轻快了不少。
“父亲,哥的仇,报了吗?”
耳边,忽然传来小钟守将的声音,声音一本正经又严肃。
这一次,他不再吊儿郎当地称呼钟老将军为老头,而是喊着父亲,眼里蓄满了泪。
这一刻,当年那个八岁的幼童,长大了。
见到钟老将军轻轻点了点头,小钟守将的声音带着自己都不曾察觉的哽咽,他鼻子一酸喃喃道:
“太好了!”
他欲来边疆,便遭到了钟老将军的激烈反对。
可他偏偏也是个性子倔的,瞒着钟老将军到雅关参了军,从一个大头兵做起。
他还记得,他一步步立下战功,最后获得封赏站在他面前时,老头子那活见了鬼的表情。
神情更是又气又急,本来他可以被封为校尉,被老头子一个调动摇身一变变成了雅关城的守将,负责相对安全的守卫职责。
明升暗降?
老头子他滥用私职啊!
可他知道,这...何尝不是一种变相的保护呢。
小钟守将从小对哥哥抱着孺慕之情,哥哥的离世对他的打击格外的大。
不仅仅是他,哥哥钟意的离世,给这个家,给这个终日严肃的父亲,留下了不可磨灭的伤痛。
他以往数次询问,是谁杀了哥哥,父亲总是闭口不谈。
他的父亲,总是这样,默默将一切痛苦和情绪背负在心中,用伟岸的肩膀撑起所有,不肯让他人替他分忧。
换而言之,他在惩罚自己。
可今日,听到捷报时,他的神情除了激动之外,更多的是一份隐忍的悲痛和大仇得报的喜悦。
他手下的兵,在阴差阳错间,替他报了血仇。
小钟守将这一刻似乎明白,为什么老头子总是偏爱徐姜,甚至比对他这个亲生儿子更好了。
徐姜,真是多谢了。
小钟守将心中轻叹一声,他一点也不嫉妒。
.....
另一边,京城之中。
凤栖宫内。
“嘉岚,你年岁也不小了,可有心悦之人?”
皇后微微眯起双眸,她的手指轻捻着白子,优雅而从容地落在玉石棋盘上。
棋子与棋盘碰撞发出清脆声响,仿佛是战场上的号角声,宣告着这场没有硝烟的战斗即将进入尾声。
她的动作准确,将那枚白子稳稳地落在玉石棋盘的交汇点上,她巧妙地布局,将黑子困在其中,呈现包围之势。
“皇嫂,这般喜欢做媒?”
“不若先给三公主说上一门好亲事吧,我看宣抚使李大人的儿子就不错。”
长公主抬起青葱般的玉手,动作轻盈伸进棋盒中,她用食指和中指夹住一颗通体漆黑的黑子,轻轻落在一处。
这一步棋看似平淡无奇,实则犹如神来之笔。
打破了白子的包围,瞬间扭转了战局。
一子落下,如破晓的曙光,将原本满盘皆输的棋局一下子盘活了。
皇后闻言却脸色微变,因为那宣抚使李大人的儿子在冬猎时因马狂暴落了马,如今半身不遂地躺在床上,已是废人一个。
更遑论,那场变故还是灵儿造成的。
长公主这话里的意思不言而喻,不仅将她的话堵了回去,还暗讽她教女无方。
可偏偏,这事虽是人尽皆知的事,她却不能与长公主撕破脸皮,否则不就坐实了灵儿是个不好的,白白落了话柄。
皇后脸上的笑意微滞,心中不由涌起一丝浮躁,这长公主没了兵符竟然还如此牙尖嘴利,真是可恶至极。
就在此刻,凤栖宫外传来下人的通传,说是太子妃沈星玥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