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言一出,全场寂静。
一众口若悬河的朝臣们,此刻瞪大了眼睛,一个个面面相觑,从对方的眼中看见满满的难以置信和震撼。
他疯了吗?
徐老将军他,自请乞骸骨,放弃他数十年如一日浴血奋战的护国大将军一职?
这一幕,于他们而言,太过震撼。
看着他那毅然决然、没有丝毫留恋的背影,仿佛带着无尽的决绝与沧桑,众人一时间竟像是被抽干了所有言语般。
呆呆地站在原地,竟说不出一句话来。
唯有那急促的呼吸声在这死寂的大殿中回荡,久久无言。
“放肆,岂有此理!”
高台之上的皇帝沉了脸色,紧皱的眉头似乎能夹死一只苍蝇,剧烈起伏的胸膛是他难以掩饰的愤怒。
他似乎没有想到,徐老将军竟敢当堂乞骸骨。
天子震怒,这简直就是在大庭广众之下打他这个皇帝的脸,何其可恶。
可偏偏,他还不能有所作为。
因为徐老将军是三朝元老,若是他今日让其告老还乡,那么明日百姓们的唾沫星子就能将他给活活淹没了。
为了维持自己的圣明,只能憋着。
.....
另一边,长公主府。
长公主就那么定定地看着眼前的密信,有些出神,久久不能言语。
这一刻,时间好似在静止了一般,寂静无声。
只有她握着密信的手指因为用力而泛白,那舒展的信纸被她捏得皱巴巴的,而那双好看的眉眼变得有些暗淡。
“长公主.....”
一旁的孔嬷嬷看着长公主这副魂不守舍的模样,有些担忧地开口。
长公主似乎回过神来,深吸了一口气。
对上孔嬷嬷那泛着担心的目光,她轻笑着摇了摇头,随即将手中的那则信纸凑近递到烛台旁。
下一刻,一簇火苗跃然纸上。
火舌渐渐蔓延而上,燃烧着,那火光衬得长公主那双羊脂玉般的手指越发肤若凝脂。
长公主的瞳孔之中倒映着燃烧的火焰,一时之间竟分不清燃烧的是信纸,还是她内心深处那簇烈火。
她轻轻甩了甩那信纸,将其扔在炭盆之中。
抬头看着一派清朗的天空,嘴角挂上一抹笑容,随即轻声地开了口:
“他不会死,我信他。”
声音低沉婉转地喃喃,似乎在对自己说。
皇帝在下朝时,便将徐姜遇伏,被三十万金人大军包围的消息给封锁了。
在朝堂之外,对外只说辽国来犯,大肆入侵国之疆土,皇帝已经命大将率军前往镇压,务必抵御辽国的突袭。
所以,众人只知辽国入侵,皇帝派了十五万大军前往边疆,为的是一举击退那辽国。
关于徐姜的消息,闭口不谈。
朝臣们也自觉地三缄其口,就当是没有这回事一般。
除了他们,外界所知甚少。
长公主冷笑一声,眼中的寒意似乎要化作实质,她的这个皇兄真真是好算计啊。
徐姜从未在他的考虑之中,所以他的生死也是如此。
在这个时候,毫不犹豫地选择明哲保身。
不用想,她都明白皇帝究竟是何心思,数十载的相处,皇帝的为人秉性她最是清楚。
懦弱无能,却好大喜功。
刚愎自用,却疑心病重。
碌碌平庸,却自命不凡。
他不过是想着凭借这次一举击退辽国入侵的风,来掩盖徐姜遇伏的消息。
其目的极为明确,为的就是等徐姜离世的噩耗传来。
到那时,整个大夏的民众都会陷入情绪的低谷之中,不过也从侧面托出了一个不容置疑的事实——没有了徐姜,他们依然有足够的实力打胜仗。
到了此刻,皇帝还在玩弄他的权术,倒是打得一手如意算盘。
“冠军侯不会死,我欲派安宁军去驰援于他。”
长公主这些年来韬光养晦,除了在朝堂之中安插了不少亲信外,还在先皇册封给她的领地中圈养了两万私兵。
因为她手握平安卫,这动作倒是被遮掩了去。
安宁军,便是她的底牌,是她能在这个吃人不吐骨头的京城有一席之地的底气。
而且,旁人只道她是一个常伴青灯古佛的公主,就算身份再如何尊贵也只是一个女子,更不曾想她会玩弄权势,欲争那万人之上的王座。
没人知晓她的野心与抱负,只当她是心灰意冷,逃避世俗。
说到底,他们还是太看轻了女子。
不过,在这个女子无才便是德的时代,在女德女戒的压制下,倒显得尤为合理。
“长公主,岭南与边疆相隔千里,即便即刻出发,怕是.....”
孔嬷嬷剩下的话并未说出口,但是长公主也听明白了她的言下之意。
如今距离徐姜被金国三十万大军围困已经过了近十日,或许早已凶多吉少了,就算舟车劳顿地赶过去,说不定徐姜早已坚持不住,全军覆没了。
可,万一呢?
万一他们能在那三十万大军的包围下突出重围,与其周旋着等待援军呢?
尽管这听起来像是天方夜谭。
可就算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她也要赌,赌徐姜能赢!
无数次,在那一场场鏖战中,在众人心灰意冷、对未来不抱任何希望的时刻,徐姜总能从重重围困之中硬生生地杀出一条血路来,谱写一个个奇迹。
这一次,他亦可以。
长公主没来由地相信他,就像是那日大雪中意气风发的少年将军,偏偏笑得肆意,说要护大夏百姓一世太平。
徐姜不会就这倒下的,他还有夙愿未了。
或许在旁人看来,长公主所做是偏执,但是长公主却不以为意,绝不回头。
他们是盟友,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若是...若是他真的血染沙场,那她便将他的尸体带回来,带他回家。
他是大夏的英雄,不该落得个马革裹尸的下场。
五年,十年,二十年,徐徐图之,她总有会机会踏上那个无人之巅,只是需要更多的时间。
但是,她不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