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山镇城北。
周府后巷的小院子。
草姑被王老太压着跪在地上。
王秀才不紧不慢地喝了口茶,“按奶娘说的话,是你把东西换了?”
“可不是她?除了她,就没人再经手了,这贱人一次两次的坏事,不如早日卖了好。”
王老太愤愤回道。
“反正如今也不缺人伺候,你与二小姐打声招呼,丫鬟仆人还不是一大把,儿……”
王老太话音未落,王秀才突然冷冷地瞪了一眼王老太。
王老太没说出口的话噎住了回去,连忙讨笑着打嘴。
“瞧我,又忘了!该打该打!”
又改口道:“少爷,您说呢?不如现在就找人牙子来?我听人说,城西有户人家,是专门做皮肉生意的……”
王老太还在呶呶不休地出主意。
王秀才放下茶杯,轻轻摇了摇头,轻飘飘道:“我可舍不得。”
他嘴角勾起一抹弧度,脸上却不见笑意,伴随着暗沉阴鸷目光,伸手轻抬起草姑的下巴。
草姑毫不避讳地盯着王秀才,脸上早已不见昔日惶恐与呆滞,取而代之的是深渊。
深不见底,似乎随时能从里面爬出一只能将人撕碎猛兽。
王秀才轻笑了一声,颇有欣赏意味地看着草姑:“怎么才出去半日,你倒越发有骨气了。”
草姑瞥了他一眼,面无表情地转过脸。
王秀才眼底闪过一丝不悦。
但他还是笑着,又缓缓抚上了草姑的眉眼,满眼怜惜道:“草姑,我曾经说过,你的眉眼很好看,所以舍不得打你的脸,可这一次,你又惹我生气了。”
“啪!”
手起手落,一记耳光狠狠甩在草姑的脸上。
草姑被打得身体一晃,嘴角渗出鲜红的血迹,脸上更是红肿得可怕。
紧接着,王秀才又满面春风地拿起了放在桌上的鸡毛掸子。
他高高抬起,用足了力道,猛抽草姑的后背,瞪大着眼睛,嘴角挂着温柔地笑容,却近乎癫狂的嘶吼:
“我警告过你们,不要惹我生气?不要惹我生气!”
一旁的王老太听得发颤,但看着王秀才有些疯癫的模样。
她可不敢上前,即便他曾经是自己儿子。
草姑紧闭着嘴唇,一言不发。
额头的汗水越来越多,嘴唇也越来越白,身体渐渐瘫软下去,眼睛却仍旧直愣愣地盯着王秀才。
但王秀才见此,反而越打越起劲儿。
鸡毛掸子一下又一下,重重落在草姑的后背,素衣之上,血迹晕开,素衣之下,不知又是怎么一次皮开肉绽。
王老太看着都触目惊心,害怕地微微侧过头去。
她又实在忍不住疑惑,那晚以后,儿子虽然越来越聪明,倒是越来越狠心了……
就在此时,一阵急促地敲门声响起。
王秀才这才停下手中的动作,他不慌不忙地擦了擦额头的汗水。
又给王老太使了个眼色,“拖进去吧。”
王老太会意,立马拖着已经痛昏过去的草姑往屋里去。
王秀才整理喜欢,一副翩翩公子模样去开了门。
院门打开,陈捕快阴沉地脸就出现在门前。
“真是稀客呀!陈大人。”王秀才笑着打招呼。
陈捕快可不管这些,一见到王秀才便是破口大骂。
“稀你个奶奶!”
“姓王的,你出的什么破主意?还说是万全之策呢!如今衙门已经丢了两朵花,胡大却没有被抓,不出一天,他们就能发现花丢了,这要是把我查出来,我跟你没完!”
王秀才任由陈捕快骂着,面上不显怒意,还笑脸相迎,热情地将陈捕快请进屋去。
又给陈捕快倒了碗茶,淡定安慰道:“陈大人,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事情还没完呢!且听我慢慢道来.……”
说着,附在陈捕快耳边,说了几句话。
谁知陈捕快听后,脸上的肉挤到了一起,立刻眉开眼笑起来。
夸赞代替了嘴上的咒骂:“妙啊!实在是妙啊!王秀才果真是足智多谋,不愧是二小姐看上的人!”
说罢,自顾风风火火离去,浑然忘了方才还说要找王秀才麻烦的事情。
王秀才看着陈捕快肥头大耳的模样,不屑一笑,真是酒囊饭袋!
不过那个坏了他计划的人……
他倒想亲手跟那个所谓的许文杰过两招。
“少爷,你见过他的,就是上次那家人,你还被他拿刀架在脖子呢!”说起这个,王老太就有话说了。
不过王秀才却不信:“架在脖子上子?”
他眼眸深邃,他可没有这么没用。
……
说回许珠珠家。
因为闹了一上午,饺子也没卖出去多少,好在还能趁着下午的集,多卖了一些。
虽说有胡捕快的保证,但流言蜚语也不是那么容易就消散的,一一天下来,一共也就卖了掉了400多一点,没有达到预期的数量。
张荷心里还是有些不爽,许珠珠问她卖不完的要被回去嘛?
张荷摇了摇头,这场小集人倒不是那么多,还不到申时,街上的赶集就散得差不多了。
许珠珠一家眼瞅着没多少生意了,便开始收起摊子。
至于剩下的饺子,张荷想着反正也不会卖不掉也放不了多久,就让许文杰给吴先生和米婆婆家各送去一些,又黑铁送了一些。
剩下的饺子,她决定给街上的其他摊贩也送一些,就当是赚个好人缘。
“上午因我们家的事,耽误了大家的生意,实在不好意思,我家也没有什么好东西,想将这些饺子分给大家,还往大家见谅,不要嫌弃。“”
“……都是昨夜连夜包好冻起来的,放个两三日是没有问题的。”张荷给街上的摊贩们吃挨个发着。
果然拿人手短,送了东西,街上的摊主见到张荷反而不好意思起来。
有些纷纷表示方才过于激动了些,有些心里仍旧嫉妒的,也不会直接打张荷的脸,张荷知道他们心里想什么,但都笑着答应了。
尤其是张小林的包子摊。
因为没诬陷成功,张小林早已经不知所踪,而张二爷也因为在这场戏装错了样子,也没脸在镇上呆着,早早就溜回老鸭村了。
只剩下张王氏守在包子摊前,她与张小林倒是不同,见到张荷时,她满脸歉意:“我是不想卖那个饺子的,可我只是一介妇人,拗不过我家相公,实在是对不起你家。”
张王氏虽然瞧着了出好戏,倒还算是分得清是非对错,只不过是性子太软了。
张荷笑了笑说,“不是什么大事。”
至于什么原不原谅的,她又不搞连坐那一套,终究张小林的事情跟张王氏又没有关系,而且她都没掺和上……
再说许文杰各处送了饺子回来,还顺便将米婆婆的药包拿去药铺查验了一下。
镇上大夫的医术虽然不高明,分辨药材还是没有关系的,里面的都是正常的药材,都是些强身健体的药材,至于什么害人的毒药,那自然是什么都没有的了……
许文杰这才放心,但又觉得奇怪,张小林无缘无故抓了个没问题药方,难道真的是个为了道歉?
可翻墙又是怎么回事?
暂且先不说这些,眼见太阳落山,天瞬间就将凉了下来,许文杰紧了紧衣领,往自家摊子走去。
张荷领着许珠珠两个孩子已经收拾得差不多了。
又照旧将锅卸了下来,绑上个小板凳,让许珠珠坐在上面,一家人推着小推车,往老鸭村走去。
才到半路上,风吹得倒是越来越大了,张荷怕给两个孩子吹着凉了,干脆让许安也坐上小推车,夫妻俩一人推一人拉,加快速度往家里赶。
只是路上又见远处前头堆了厚厚的云层,正慢慢朝着青山镇飘去。
这种天气,许珠珠已经很熟悉了,她指了指山头,惊呼:“哥哥你看,那边好像又要下雪了,是不是又要变冷了?”
许安抬头望,乌云密布,跟之前下雪的样子很像,但他也不知道,就问张荷。
张荷笑了笑,嘴上安慰说不会的,心里却没有把握。
许文杰也瞧过去,心情复杂,他希望不是下雪。
听胡捕快说,年前打赢了一仗,鞑子退回去了。
经此一仗,朝廷倒是信心大增。
不过往南出逃的人太多,朝廷怕这样下去,于民心不利。
所以特意下令,逃难的人如果实在回不去的,就近落户,只是各州府不得再放行往南迁。
那些比许珠珠家晚半个月的难民,多在怀庆府或者徐同府的北面就地落脚落户,等着扎根重建,这要是再下雪,可不是什么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