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司马遹亲自领兵驰援柴桑,王敦并没有丝毫紧张之意,甚至还有些兴奋。
“他来了好啊,且让周宣佩(周玘)、甘季思(甘卓)和他好好斗一斗。”王敦轻笑道。
“周宣佩和甘季思都是江东名将,一定能让司马遹吃个大亏,主公无忧矣。”钱凤附和道。
“那可不一定,世仪千万不要小看司马遹,这一仗且有得打呢。”王敦不以为然道。
“可恨祖士稚到了襄阳后按兵不动,如果他能从沔水南下武昌,司马遹何敢如此嚣张!”
“呵呵,他敢吗?陶侃可是在江陵啊,他若敢领兵南下,陶侃就敢直捣他的老巢。”
“主公所言甚是,陶侃对荆州再熟悉不过了,说不定司马遹是故意让武昌门户大开的。”
“世仪现在看出司马遹的狡诈了吧,此人一惯喜欢以身为饵。”说到这里,王敦又想起了当年在梓潼大败的经历,司马遹的诱敌之计差点让他全军覆没。
“主公,那咱们要不要让纪思远(纪瞻)前来驰援呢?”钱凤脸色凝重道:“眼下的兵力似乎不够收复江州啊。”
“谁说我一定要收复江州?司马遹吃进嘴里的东西有那么好拿出来的吗?”
“这?”钱凤愣了一下,颇有不解道:“请恕下官愚钝,既然主公并不打算收复江州,为何还让周宣佩和甘季思进抵彭泽呢?”
王敦看了一眼钱凤,从容自若道:“若没有打这一仗,我如何向朝廷交代呢?若没有打这一仗,他们怎么知道司马遹的厉害呢?若没有打这一仗,他们会甘心听命于我吗?”
钱凤又愣了一下,小心翼翼道:“主公是想让司马遹挫一挫他们的傲气吗?”
“知我也,世仪也。”王敦笑道:“周宣佩和甘季思两平江东,在扬州威望颇高,我借着朝廷的名义才勉强让他们听命于我,心里却不一定服我,我也是好说歹说才让他们出兵的。如果司马遹能让他们吃个大亏,我看他们还有什么资格和脸面在我面前矜功自重。”
“若他们打胜了呢?以后岂不是更加难以压制了?”钱凤若有所思道。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王敦立马道:“司马遹怎么会败给周宣佩呢?”
看王敦如此肯定司马遹一定不会败,钱凤一时不知说什么好了,王敦也忽然意识到自己的言辞有些不妥,马上改口道:“如果周宣佩真能收复江州,那就让他去江州好了。”
“主公高明,无论周宣佩是胜是负,主公必能将扬州牢牢握在手里。”钱凤连忙道。
王敦笑而不语,这就未免有点自说自话了,最好的结果莫过于司马遹和周玘两败俱伤。
抱定这样的想法后,王敦立即派人给周玘和甘卓送去了足可维持一个月的粮草,又让华谭将庐江府库的钱粮全部送到石城,并将自己的处分有意透露给周玘。
无论是周玘还是华谭,都算不上王敦的嫡系,所以王敦打定主意让周玘和甘卓在前方拼命,同时让华谭供应粮草,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尽量削弱他们的实力。
对于王敦的心思,周玘和华谭不可能毫无所觉,却又找不到拒绝的理由。
从周玘的角度来说,他若能收复江州,说不定能借此机会染指江州呢,有如此大利何乐而不为呢?从华谭的角度来说,江州若能收复,自己的庐江也将会更为安稳。
所以,这是王敦的一个阳谋,让周玘和华谭心甘情愿的竭尽全力。
正月底,王敦送来的粮草陆续抵达彭泽,虽然别的话他一句都没多说,潜台词却明白无误。
其实,自打出兵的那天起,周玘就已经做好了大战的准备。他有这个能力,也有这个自信,甚至于说他也是有野心的。天下纷乱如此,吴兴周氏为什么不能争一争呢?
对于司马氏朝廷,周玘是没有多少好感的,他也永远记得父亲周处是怎么被害死的。如今,他自己也过了知天命之年,是该为儿孙辈挣点家底了。
所以,周玘此行的一万部众全都是精锐,其中有很多曾参与平定石冰和陈敏之乱,都是久经战阵的江东豪杰,弟弟周札和儿子周勰、侄子周莚也都随同出征。
抵达彭泽后,周玘亲自带着麾下将领视察了一下附近的地形。彭泽因彭蠡泽而得名,位于彭蠡泽的东侧,而彭蠡泽便是后世的鄱阳湖,方圆达数百里。
柴桑位于彭蠡泽的西侧,距离彭泽约有八十里,两地之间通过长江相连。不出意外的话,两军若是正面决战,战场必定在长江,扼守上游的柴桑占尽先机。
“司马遹已经出现在柴桑,大战在所难免,季思可有破敌之策吗?”和甘卓一起清点完王敦运来的粮草后,周玘问甘卓道。周玘已经年过五十,体态稍显臃肿。
甘卓比周玘要年轻十岁左右,身材也显得更为修长。听周玘问起破敌之策后,甘卓放低姿态道:“末将哪有什么破敌之责,一切还凭周公做主。”
“季思过谦了。”周玘笑道:“老夫已经老了,披坚执锐还得指望季思呢。”
“不敢,不敢。”甘卓又连声道:“周公正当盛年,子侄也都是一时俊杰,必能大破司马遹。”
说到司马遹,周玘的脸色忽然变得有些凝重,叹息道:“季思,咱们此次的对手不比石冰和陈敏,想要收复江州有点难啊。”
“周公所言甚是。”甘卓点头道:“石冰不过是乌合之众,陈敏也并非雄才,司马遹强于他们何止百倍,现又扼制上游,占据先机。不瞒周公,若非周公亲至,末将都想退兵了。”
“季思也不要过于妄自菲薄,司马遹这些年虽然气势甚盛,但到了江水上,就算是猛虎那也得盘着,江东儿郎可是江中蛟龙啊。”周玘适时的打着气道。
“周公所言甚是,水战不比陆战,咱们是该好好给他们上一课。”甘卓果然恢复了信心。
“季思有了解过郅辅在洞庭是怎么败的吗?”周玘忽然又问道。
“周公有所不知,郅辅就是个蠢材,居然将水战打成了陆战,而郭默也是个莽夫,竟连最简单的火攻都不会用。由此观之,司马遹麾下并无精通水战之人。”
“那就好。”周玘微笑点头道:“既然咱们位居下游,不妨后发制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