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隼回到毓芳宫时,已是正午膳时之后。
“殿下我扶您进去。”
福禄赶紧迎上前来,见谢隼面色惨白不免担忧。他知晓谢隼肩上受了箭伤,由于不能让外人知道所以不能请太医过来瞧一瞧,只得自己用药。更何况殿下一夜没休息,加之有伤,此刻肯定难受得无以复加。
至房门前,谢隼转头对一路跟随的福禄道∶“下去吧,我进屋休憩片刻,酉初还有晚宴。”
“可是殿下,您的伤还需要用药。”
“不必跟着了,我自己来。”
说罢谢隼正要推门而入,一双手却扶住了他,紧接着是他再熟悉不过的声音∶“殿下,小的替你上药。”
然后,福禄便瞠目结舌地看见谢隼领着一个侍卫进了卧房。
房门砰然合上,击碎了福禄幼小的心灵。
他难以置信地退出走廊,站立在庭院中,久久地注视地谢隼的卧房,直到残风卷着飞雪扑打在他脸上,令他浑身一凛,他似是回神地一把抓住路过的邵忠。
“邵公公。”
突然被人攥住衣袖,邵忠拧起灰白的眉毛∶“说。”
“有个事。”
“说。”
“那个……”
“说。”
“殿下他……”
“嗯?”
“殿下他,终究是变了!”
“嗯??”一时激动得破音,邵忠清了清嗓子,莫名觉得这段对话有点熟悉。
“邵公公,你知道殿下不喜外人碰他,受伤都是我上药的吧?”
邵忠抬起眼皮瞅了瞅此刻福禄较真的模样,知晓这呆头呆脑的小太监又在发癫了,一脸平静地垂眸抚了抚拂尘∶“嗯。”
“但是!方才殿下却不让我进屋。”
邵忠压住不耐烦的性子,继续抚着拂尘道∶“殿下累了便不要打扰,待会儿殿下醒来再去上药也是可以。”
“不——”福禄死死地攥过邵忠的拂尘,邵忠一急正要骂这个小兔崽子,却听福禄一脸正色地道∶“殿下他让一个侍卫陪他进去上药了!”
此言一出,邵忠也顾不得被抓起毛的拂尘,震惊道∶“什么?”
“公公要是不信就去瞧瞧。”
邵忠一点头,二人便同时凑到了门前,福禄刚要将耳朵贴上去,就听房门传来谢隼轻声细气却又不容拒绝的声音∶“邵公公,传令下去,不许任何人再靠近。”
邵忠一愣,急忙拉着福禄后退三步,毕恭毕敬地颔首道∶“是,殿下。”
直到屋外完全没声,屋内的谢隼目光不离地看着眼前人,开口问∶“你怎么没回去?”
“我和唐天虎说好了,稍晚点出宫。”路赢拧了一方布巾,又坐回榻上,细细擦拭着谢隼的面颈。
谢隼暗含期待地问∶“晚点是何时?”
路赢道∶“唐天虎酉时会在南宫门交接,到时候我便能随他出去。”
那时谢隼让他送其回宫,于是二人来到了南宫门,恰好碰到正当职的唐天虎。本来将人交给唐天虎就行了,可是他心里实在放心不下谢隼,于是便换了衣服佯装成侍卫送谢隼回毓芳宫。
路赢专心擦拭着谢隼下颚的细汗,却不经意看见肩部隐隐有些濡湿。
伸手探过去,这才发现全是粘稠的湿透衣袍的血,因为都是红色的缘故没能在谢隼回毓芳宫时第一眼看出来。
路赢盯着伤口沉默了一会儿,突然起身下榻转过屏风。
谢隼急得撑起了身子∶“你要走了?”
半晌没有等到应答,谢隼又失力地躺了回去,不知不觉地微微闭上双眼,待再听到声音之时,睁眼模糊地看见路赢双手捧着药箱折返回来。
“我不走,给你上药。”
路赢解开了谢隼的衣襟,将衣物层层褪下,忽地一皱眉,贴身亵衣竟与伤口血肉糊成一处,也不知道谢隼是如何从一大早支撑到现在的。
“你忍一忍。”路赢为谢隼敷上金疮药,只是稍微一触碰就能看着那处伤口涌出血来。
谢隼一声没吭,倒是路赢心下泛疼,声音也就越发柔和,如同哄小孩子一般,一面上药,一面手掌撑榻朝着伤口呼出温热的气息∶“殿下,不疼不疼不疼不疼……”
一滴冷汗划过耳际。谢隼笑了笑∶“不疼。”
路赢看了谢隼一眼∶“流这么多血哪能不疼,我知道疼的,你别怕疼。”
“我不怕疼。”
“你不怕疼的么,那我就不替你吹伤口了。”路赢正要收手坐直身子,谢隼顺势握住那几欲收回的白皙透粉的指尖∶“我怕疼。”
路赢歪头一笑∶“我就知道。”
上完药后,路赢又找来亵衣替谢隼换上。见谢隼始终睁着眼睛看着自己,多少有些不好意思。
他错开视线,为谢隼掖了掖被褥∶“三皇子的事如何了?”
“圣上已派太监总管去钟庆宫宣旨,趁着过年也解了三哥的禁足。”谢隼依旧觉得自己像是身处梦境一般,目光也根本离不开路赢一瞬∶“这都多亏你帮忙。”
“咱们那日便说好了的,你帮我查路韵的案子,我帮你想法子查那闹事的监生。”路赢顿了顿,续道∶“那些监生里有个叫顾书书,以前常往我家跑,近来也不曾再来过了。顾书书并非什么世家子弟,我派青华跟了他几日,便发现他私下与顺天府尹之子张永沣接触过。
两个不可能有交集的人突然见面,便说明其中有猫腻。据我所知顾书书是好不容易才考上国子监的,他也是很珍惜这来之不易的机会,平时他就算是小事也会找二郎商议,但这次这么重大的事却从未说过,直到他见张永沣我便知道他为何不再来找二郎了。”
“是因为张永沣上次命人向栩宁投毒的事?”
路赢点点头∶“顾书书想必已经被张永沣收买,只听张永沣的吩咐了,所以监生聚集跪在宫门请愿的事一定是张永沣授意。可张永沣不过就是个未出仕的学生,借给他十个胆子他也存不了陷害皇子的心思,便只能说明他背后还有人指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