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济忠猛然起身,他要好好的活下去,带着亲人的寄望,带着满腔对鬼子的愤恨,带着血海深仇好好的活下去,给家人报仇!!随后他准备在院子里挖一个大坑,把家人都安顿好。可是没挖多久张济忠只觉得头昏眼花,他好久没东西了,地窖里能吃的东西都被倭寇搜刮走了。
忽然他想起自己平时藏好吃的地方,于是走到后边厨房,厨房里被翻得乱七八糟,碗柜倒在地上,柜子里的碗盘都碎了一地。
张济忠迈过碎碗来到炉子旁边,扶起一旁的椅子站了上去,抬手抽出挨着横梁下面的砖块,只见一个油纸包在墙洞里。张济忠伸手拿出油纸包,把砖头放了回去。
这是父亲外出进药时给自己带回的糕点,母亲总怕他一次吃太多糕点撑坏了。可母亲不知道,每次他都是把糕点藏起来了。好骗父亲再给他买其他的新式甜点,而父亲每每都是纵容他,再出去时总会再给他买别家的糕点。可那样幸福的生活再也不会有了。
糕点吃进嘴里竟有了咸味,张济忠抬起手摸了一把脸。瞧着天已经黑了,正适合他出去把父亲的尸体找到拉回来,于是张济忠在前厅的诊疗室里翻出之前父亲抬病人用的担架,用绳子在担架的一边系好,另一边绑在自己腰上,打开医馆的正门,借着月色出门了。
此时的旅顺城就是一座死城,一点声音都没有,一片寂静。担架磕碰在门框上的声音在这静寂的夜里太过明显,想了想张济忠还是决定先找到父亲,然后再回来拿担架。
此刻走在街上更能深刻的感受到这个城市的绝望和凄惨,四周都是死人,到处都是尸体。街道上堆满了死尸,走在路上极为不便。住在家里的人也不能幸免,张济忠看到每家几乎都是门户大开,家家户户都有三个到五六个人被杀,流出的血令人作呕。
街头店铺里,张济忠看到自己熟悉的账房先生就伏在桌上被鬼子刺死了。张济忠管他叫高爷爷,老头很喜欢他,没事时他总去找高爷爷学学记账,回来后练习给家里医馆记录,父亲还笑着说“既然愿意学习记账,要不干脆送他去账房学习也还行。”祖父每次都当真,气的用拐杖敲父亲的后背。
高老头并不吝啬教他,现在高爷爷也被那帮恶魔杀死了。还有许多人都死在了自己家门口,他们都是在开门时被鬼子杀死的。死者大多数是老年人和妇女儿童。
走到了一个街角处,张济忠忽地听见远处有声音,他连忙闪身躲进一个幽暗处,过了一会儿,声音又消失了,张济忠才大着胆子走出来,沿着街道继续走。他又听见有声音,这次他竖起耳朵仔细听,像是动物的呜咽声。
张济忠顺着声音往前走,在一个路口处,凭借微弱的月光张济忠看见一只白色的小狗蜷缩在路口处,里面一层层的堆叠着什么东西。
正想往里面走,张济忠就闻到一股浓重的血腥味。虽说已是11月了,天气很冷,到处结冰了,可依然觉得脚下湿滑粘腻。突然那只白狗坐起身来仰头伸长脖子悲鸣着,走近的张济忠终于看清了里面层层叠叠堆积的都是尸体。
忽地一股凉气从张济忠的脚底直传到后脊柱,他被吓傻了,怔愣在原地。他认识里面的尸体,那都是在这条街上开店铺做生意的人,他们被杀害后随意的丢在这里,酒坊的刘大爷、杂货铺的赵大哥、甚至成衣铺里的李奶奶和她的孙女儿钱姐都没能逃脱厄运。
这一刻张济忠产生了错觉,里面重重叠叠堆放的不是人,只是一堆货物。
可是张济忠又能看清他们眼中的泪,伤痕上流出的血,尽管都已经结成冰块,但是依然能看出他们经历了凄惨的遭遇。那只有灵性的白犬,就卧在那群尸体旁边陪着它的主人,时不时发出悲嚎声。
地上的湿滑粘腻原来都是血,满地流的都是血,人间炼狱不过如此,张济忠至今都忘不掉,那满是尸身的巷子,满街满地的血,血流成河,尸横遍野,张济忠从没有像此刻一样深有体会.........
战后第三日,天色刚微微亮,张济忠就饿醒了,他又有好久没吃东西了。一边他要找父亲的尸身,又要一边躲着倭寇兵,很是辛苦。昨天傍晚张济忠到市街口那里寻找父亲,顺便想找一些吃的。
没想到仅从市街的入口到码头的十余条街道之间,竟然死尸累累,堆积如山,房前屋内无处不横躺竖卧着尸体,腥风冲鼻,血流滑靴,许多地方只能踩着死人才能过去。
凡是想从海上逃离旅顺的居民,所乘船只。可以说全部遭到鱼雷艇的追击和来自海岸的枪射,不是沉没便是触礁了。
更惨的是有一家炕上躺着一位母亲和四五个孩子的尸体,大的八九岁,小的才几个月,还在母亲怀里吃奶就被鬼子捅死了。
现在再看到这些张济忠已经不感到害怕了,他甚至都有些麻木了,他现在只想着赶快找到父亲的尸身,幸亏现在天气很冷,尸体还能放住,要是夏天怕早是都腐烂了。
天气越来愈冷,再没有吃的,张济忠即使没死在倭寇手里也会被冻死、饿死。
正想着再去哪里找些吃的,突然街道上又有枪声响起,一定是倭寇又肆虐屠戮了。张济忠小心翼翼的从药柜里爬出来,顺着窗缝看见一个倭寇官正带一队兵追逐三个人。
一妇人怀里抱着个没穿衣服的婴孩在拼命的跑,因着跑的太快了,婴孩没抱住一下跌落在地上。孩子胸口有一个血窟窿,原来婴孩早已死了只是妇人仍坚持抱着。随后妇人被倭寇的枪弹打倒在地,还有一个男人应该是孩子的父亲,他跑回来想拉起倒下的妻子,但失足一绊,被追上来的倭兵手拿枪尾刀擒住后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