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崇焕十二万大军,将义州城围得水泄不通,虽然不能将城池攻下,却也给了皇太极莫大的压力。
代善和莾古尔泰都给皇太极施压,要求派驻守在清川江边安北城的济尔哈朗前去救援。
安北城是平壤的屏障,不可以有任何闪失,因此皇太极在这里驻扎的是最精锐的正红旗和镶红旗。
皇太极耐心地给他们解释:\"明军虽然气势汹汹,但并不能攻下义州城。眼下天气越来越寒冷,袁崇焕的粮食补给将会越来越困难,只要阿敏再坚持两个月,袁崇焕将会不战自退。\"
莽古尔泰冷笑,\"你说得真是轻巧,阿敏凭什么能再据守两个月?\"
皇太极答道:\"义州城中储备的粮食,足够两万人吃半年,阿敏手下只有一万来人,坚守两个月能有什么问题?\"
莽古尔泰反问道:
\"光有米吃就能守住城吗?柴够烧吗?衣够穿吗?士兵受了伤有药医治吗?箭矢能得到补充吗?草料够马匹吃吗?\"
一连串的问题问得皇太极哑口无言。
见皇太极毫无反应,莾古尔泰愤然道:
\"我知道你是怎么想的,你就是想拿阿敏、巴布泰、巴布海和一万八旗勇士的性命来拖延时间。如果义州被攻下了,下一个被你推出去送死的就是济尔哈朗!你怎么这么狠心啦?\"
皇太极被莽古尔泰说中了心事,脸倏地红了。
代善说道:\"老八,不是二哥说你,你这么做很不地道。你见死不救,会寒了贝勒大臣的心,更会寒了八旗勇士的心,人心一旦寒了,就再也捂不热了。\"
皇太极深吸一口气,缓缓开口:
“二哥,五哥,你们误会我了。我并非不顾兄弟们死活,只是不得不如此。如今明军来势汹汹,若此时轻易调兵,恐正中袁崇焕下怀。”
代善冷哼一声:“哼,那依你之见,阿敏他们就只能坐以待毙?”
皇太极目光坚定起来:“我自有安排。我已暗中派使者游说蒙古各部,约他们趁辽军主力南下,突袭广宁、开原,熊廷弼首尾不能相顾,义州之围就不救自解了。”
莽古尔泰一脸怀疑:“从前你这样说,我信,现在这样说,谁信?大金现在连建州都弄丢了,蒙古人在这个时候还会和大金站一边?\"
皇太极道:\"五哥,你说的也有道理。可是明国一旦灭了我大金,下一个目标必定是蒙古。说不定我就说动了他们呢?
尤其是科尔沁部,是哲哲和布木布泰的娘家。别的蒙古部落我不敢肯定,科尔沁部肯定是不会见死不救的。\"
代善问道:\"要是阿敏在义州城撑不到那一天呢?”
皇太极站起身来:“二哥,五哥,我绝不是见死不救,请你们相信我,再等等看。”
代善和莽古尔泰对视一眼,脸上露出犹豫之色。
这时,外面匆匆进来一名侍卫,双膝跪地禀报道:“大汗,前方传来消息,二贝勒派人拼死杀出重围,带来书信一封。”
皇太极忙接过书信展开查看,看完后眉头皱得更紧了。
代善问道:\"老八,阿敏怎么说?\"
皇太极以手扶额,长叹一声,有气无力说道:\"阿敏说,被炮弹炸死了六七千人,剩下的八旗将士感染了时疫,上吐下泻,高热不退。\"
莾古尔泰语气里满是幸灾乐祸,\"被我说中了吧?打仗哪有不主动出击,专缩在乌龟壳子里等着被人打的?从建州跑到朝鲜,本来就水土不服,天气又冷,又死了那么多人,尸首不及焚烧,疫病就是在所难免的了!\"
代善也说道:\"老八,事不宜迟,赶紧派兵救援吧。\"
预定的计划出了乱子,命济尔哈朗出安北城驰援也不过是个下下策。
皇太极己心神大乱。
这时,五个议政大臣也走了进来,纷纷要求出兵救援阿敏。
皇太极己无力坚持己见,说道:
\"事已至此,多说无益,既然你们众口一词要出兵救援,那就出兵救援吧。不过我丑话说在前头,这绝对是个赔了夫人又折兵馊主意。\"
到了这个时候,众贝勒大臣已经和皇太极离心离德了,对于他的警告完全置若罔闻。
皇太极又拖延了两天,在众贝勒大臣的一再坚持下,只得下令济尔哈朗放弃安北城,全力救援阿敏、巴布泰、巴布海。
就在济尔哈朗倾巢而出的第二天,驻守晋州的阿济格发来急信,说孙传庭率领近千只船,企图在罗州登陆,请求援助。
这完全在皇太极的预料之中,皇太极给阿济格回信,北方战事正酣,无兵可调,让他向驻守在金州的萨哈璘求援。
信发出去的第二天,萨哈璘就送来急信。
称日本幕府将军德川秀忠之子德川家光亲率十万大军,浮渡对马海峡,偷袭金州,金州已失守!
看到\"金州已失守\"五个字,皇太极\"啊呀\"大叫一声,一口黑血喷薄而出。
代善大惊失色,忙问道:\"又怎么啦?\"
金州是朝鲜南部沿海第一重镇,日本人从这里夺路而入肯定来者不善。
两面受攻也就算了,日本居然也趁火打劫。
皇太极面如死灰,心中油然生出大势已去之感。
代善看了萨哈璘的信,亦是半晌无语,良久问道:\"日本为什么在这个时候横插一杠子?这可如何是好?\"
皇太极低垂着头,一声也不言语。
北京,乾清宫西暖阁,常洛坐在火炉边向火,在他的右边下手坐着孙承宗。
孙承宗手里拿着一封信,这封信是孙传庭的奏疏。
在奏疏中,孙传庭说——
\"因为前线军情紧急,又隔着重洋,来不及请示朝廷,自作主张与日本幕府将军德川秀忠达成协议,与他协同进攻朝鲜南部沿海。\"
\"在其中穿针引线的是一个福建商人,名叫李旦,此人手眼通天,不仅与日本幕府及各藩关系密切,而且与荷兰人过从甚密。\"
\"此人不仅促成了德川秀忠出兵金州,而且声称可以调停盘踞于澎湖岛上的荷兰人与福建地方的对峙。\"
\"荷兰人大型商船上通常配备两门红夷大炮,战船上则配备六至八门,战力极其强悍。如果能借助荷兰人的实力,屠灭建奴,亦不失为良策,建议朝廷予以考虑。\"
孙承宗一字一句看完信,说道:\"伯雅年轻,的确敢想敢干,但臣以为不可。\"
常洛淡淡道:\"秀忠要趁火打劫,传庭也管不着他。荷兰人船坚炮利,能为我所用,也是好的。\"
孙承宗坚持己见:\"倭人为害东南二百余年,是天朝一大患,生性言而不信,反复无常,伯雅是怎么跟倭酋说到一块去的?至于红毛夷,偏僻乖戾,不识礼仪,更不可信,以臣愚见,还是少沾染的好。\"
对于孙承宗的反应,常洛并不感到意外。
毕竟明朝的士大夫始终沉浸在天朝上国的迷梦里,根本不知道外面的世界有多么宽广,外面的局势有多么变幻莫测。
他们对日本的印象,还停留在朝鲜之役。
万历二十六年,丰臣秀吉死后,德川家康掌控了日本。
那时候,殖民者已来到亚洲。
最初进入日本的欧洲势力是西班牙和葡萄牙,
后来进入日本的是英国、荷兰。
西、葡以传教为目的,为了传教而向日本提供制造铁炮所必需的原料和技术,其次才是为了传教。
英、荷对传教毫无兴趣,纯粹就是为了贸易。
德川家康很讨厌神神叨叨的南蛮人在日本国内发展基督徒。
认为基督徒忠于上帝而不忠于幕府将军,是十足的反贼,必须铲除之。
于是一面驱逐葡萄牙人和西班牙人,一面镇压基督徒。
荷兰人趁虚而入,企图取代葡萄牙人,从而垄断日本贸易。
万历二十八年,荷兰人派出船队,前往中国,谋求建立贸易关系。
当时,万历帝派驻广东的大税监李凤正强迫居住在澳门的葡萄牙人加五倍的税,葡萄牙人坚决不肯就范。
荷兰人的出现增加了李凤的谈判筹码,李凤以准许贸易为条件,怂恿荷兰人前去攻打澳门。
葡萄牙人大惧,拿出五万两白银贿赂李凤,并且同意加税。
李凤吃得脑满肠肥,拿了银子就溜了,但死脑子的荷兰人和葡萄牙人的算是结下了梁子。
荷兰仗着船坚炮利,屡次拦截葡萄牙商船。
万历三十二年,荷兰殖民者韦麻郎带领两艘军舰来到澎湖群岛,不费吹灰之力占为己有。
并且在中国商人李锦的指引下,向福建驻守太监高寀行贿八万两白银,希望得到贸易机会。
然而福建地方官员与高寀素有仇隙,澎湖又是海防重地,时任福建巡抚徐学曾便派都司沈有容带兵前往澎湖,勒令荷兰人离去。
韦麻郎根本不鸟沈有容,福建水师孱弱不堪,根本打不过荷兰人。
徐学曾无可奈何,只得在福建禁海,禁止居民前往贸易,并且断绝荷兰人的粮食供应。
韦麻郎在澎湖吹了大半年海风,一两银子也没有赚到,骂骂咧咧走了。
泰昌二年,荷兰人想想还是拿下澳门的好,发动了对葡萄牙人的猛攻,被葡萄牙人打得大败。
于是,泰昌三年,荷兰人再次占领澎湖岛。
吸取了上次的教训,荷兰人不再干耗着,而是拦截过往中国商船和渔船,强迫他们给荷兰人在岛上建筑堡寨,进足以攻,退足以守,俨然海上一敌国。
福建巡抚南居益失陷封疆,怕得要死。
与荷兰人周旋了三四个月,始终无法将荷兰人劝退。
眼看纸包不住火了,泰昌三年十月,南居益才不得不向朝廷报告,请求朝廷调集沿海各省水师,围剿盘踞在澎湖岛上的红毛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