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铤、杜松看得真切,不约而同弯弓搭箭。
\"嗖嗖\"
两声箭响,济尔哈朗应声从马背上掉了下来,两腿蹬,死了。
马打了一个圈,扬起蹄子,一眨眼的功夫就跑得无影无踪了。
\"投降!\"
\"投降!\"
\"投降!\"
震天动地的呼喊声中,失去主帅的八旗残兵败将纷纷放下武器。
清点人数,共三千一百二十五名,其中有十五名牛录,全部关押到一间库房里,铁门锁得死死的。
这么多降卒,看守起来很麻烦,刘铤、杜松、马林、李如柏主张全杀了。
袁崇焕说道:“前面还有平壤和汉城两座重镇,今日若屠尽这些降卒,他日谁还敢归降于我大明?只会让敌军拼死抵抗,徒增我军伤亡。”
刘铤道:“袁经略莫要心慈,当年建奴攻下抚顺清河时,上至七十岁的老婆婆,下至吃奶的幼儿,是一个也没放过的。\"
袁崇焕道:\"老总兵,正是因为努尔哈赤残暴不仁,才激得辽东军民同仇敌恺,殊死抵抗,所以本督更要反其道而行之。\"
刘铤问道:\"怎么反其道?\"
袁崇焕答道:\"剥了他们铠甲,放他们回去。\"
众人闻言,无不大惊失色。
刘铤、杜松老一辈的,罗一贯、赵率教年轻一辈的,无不激烈反对。
\"袁总督,不可,不可……\"
\"血海深仇,不能不报!\"
尤其是罗一贯,一心只想着复仇,扯着嗓子冲袁崇焕大喊大叫:\"凭什么?我不服!\"
袁崇焕死死盯着罗一贯,厉声问:\"是你是总督,还是我是总督?要不我这个位子你来坐好了!\"
罗一贯气得发抖,大声质问:\"袁总督,你究竟为什么要这样做?\"
袁崇焕冷哼一声:\"本督刚刚说了这么多,你是一句也没听。\"
\"我不听!\"罗一贯狠狠一跺脚,扭头而去。
众将拗不过,只得从命。
袁崇焕命赵率教、何可纲打开铁门。
两人不情不愿地走了,打开铁门后巨吼一声:\"狗肏的建奴,快出来领死!\"
听到这吼声,关在里面的八旗兵胆战心惊,挨个走了出来。
赵率教一边拿着鞭子猛抽。
\"站好!站好!\"
八旗兵不知道等待自己的会是什么,一个个面无血色呆站着。
袁崇焕勒马走到八旗兵前面,历数了努尔哈赤和皇太极的种种罪恶,高抬着下巴说道:
\"天朝向以仁义为本,本督说话算话,既然你们缴械投降了,本督就放你们一条生路。解甲吧!\"
八旗兵千想万想,怎么也没想到袁崇焕会放了他们,纷纷顺从地解下身上铠甲,整整齐齐放在地上。
袁崇焕大声说道:\"你们速回平壤,告诉阿巴泰和杜度,本督只诛杀首恶皇太极一人,只要阿巴泰和杜度肯献城投降,本督饶他们不死!快去!\"
八旗兵如蒙大赦,争先恐后向南边跑去,生怕跑慢了又被抓了回来。
明军将士望着八旗兵渐渐远去的背影无不愤懑满怀,刘铤、杜松等人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
三千余八旗兵获释后,一路狂奔,一口气跑到了平壤。
阿巴泰问他们是怎么回来的,回答说是战败了。
阿巴泰看他们身上的甲全没了,质问道:\"究竟是战败了,还是被俘了?\"
八旗兵情知瞒不过,只得实话实说。
阿巴泰根本不信袁崇焕会放人,连忙向皇太极报告,请示如何处置这些残兵败将。
听闻听闻济尔哈朗全军覆没,皇太极嚎啕大哭。
再听见袁崇焕放三千八旗兵回来了,更是疑窦丛生,绞尽脑汁思忖着袁崇焕此举背后究竟有何阴谋。
袁崇焕占据了义州城,下令收殓战死将士遗骸,掘坑掩埋。
共掘百余坑,每坑中百十人左右,上筑土丘,每丘上插一块牌子。
半个时辰的功夫,一座座土丘就变成了一顶顶白帽子。
郑崇俭写祭文,袁崇焕洒酒祭奠,鸣炮九响,三军将士立于风雪中默哀。
袁崇焕又令将城里城外女真兵尸首拖到一处,拆除城中门板,架起火堆焚化干净。
忙完了这一切,众将围聚袁崇焕帐中,皆欲讨个说法。
袁崇焕环视众人,缓缓开口:“诸君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杀人有何难哉?攻心方为上。\"
\"彼等降卒既得生机,必感恩戴德,归营之后定然宣扬我军威武仁德,可动摇其军心。再者也是丢给皇太极一个烫手山芋,怎么处置这些降卒,在建奴军内部定会生分歧。”
众将听了袁崇焕之言,细细思量,有暗暗佩服的,更多的却是不以为意。
刘铤鼻子里哼了一声:“袁督计策虽妙,但将士谁不想报仇?”
袁崇焕黯然:“老总兵所言大有道理,崇焕并非不恨建奴,只不过是想取点巧,少打点硬仗,多保全些将士性命而己。老总兵又不是没见着,建州兵作起困兽之斗来,是何等丧心病狂,仅仅这一仗,我将士就战死逾万………”
刘铤、杜松铁打的汉子,也禁不住泪流满面。
袁崇焕用力拍打着罗一贯的背,语重心长地说道:\"一贯,为将者不可意气用事,当目光长远,可巧取则勿力战……你终有一天会明白我的用心的。\"
三千八旗降卒跑到平壤城后,阿巴泰和杜度根本没法信任这批人,深恐其中藏着汉人钉的钉子,第一时间就被这批降卒关押了起来,派重兵看守着。
这些降卒无不遍体鳞伤,死里逃生跑回来,没人给一口饭一碗水不说,反而像防贼一样防着,心中愤然,挤在栅栏前鼓噪:
\"我们没被炮轰死,没被箭射死,没被枪戳死,没被刀砍死,没被斧子劈死,却要被自己人活活饿死!\"
这些士卒愈鼓噪,阿巴泰越怕他们,给心腹亲兵下了令,若有人胆敢哗变,格杀勿论。
正红、镶红、镶蓝三旗已成建制瓦解,皇太极主张,将从前线逃回来三千人打散了,分到其余五旗之中去。
代善、莾古尔泰、五大臣却认为,这些人是被袁崇焕俘虏了又放回来的,鬼知道袁崇焕做了什么手脚,根本不可信用,应该先一一严厉审查,再决定处置办法。
代善等人的主张无可厚非,任何军队对待己方被俘虏放归的士兵,通常就是这种做法。
可是现在大敌当前,哪里有时间有人审查?
皇太极明知道这种做法不可取,更加行不通,却又无力反驳。
三千人被关押四面露风的营房里,在饥饿、寒冷、伤病的交相折磨下,大片大片死亡。
整整用了五天时间,皇太极才说服代善和莽古尔泰,可是三千人已经死得所剩无几了。
皇太极亲自到平壤去,望着一具具被冻成木头的尸体,痛骂阿巴泰和杜度:\"你们是猪吗?为什么把人全给冻死了?你让我怎么向八旗将士交代!\"
又痛骂代善和莾古尔泰:\"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蠢货,专门掣肘我!让我蒙受不白之冤。\"
最后痛骂袁崇焕:\"你就是一条毒蛇!专门挖空心思算计我!\"
袁崇焕很想一鼓作气拿下重镇安北,可是朝鲜的冬天实在太冷了。
粮食补给越来越困难,炮弹耗尽了,箭矢严重不足,本就不多的马匹冻死了一大半,连继三场大仗,将士无不疲惫不堪。
袁崇焕不得不停下了进攻的脚步,下令整修义州城池,以待明春再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