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
城里各处告示牌上贴出告示,昭告着女皇陛下的求雨仪式,在城南祭天台,未时一刻开始。
云秀自然是要去的,就拉着钟奕一起,坐马车前去观礼。
这天晴空万里,空气中热浪蒸腾,毒辣的日头把人炙烤得汗如出浆。
城南祭天台之下,围满了一圈圈的人,达官贵人在内圈,平民百姓在最外圈,有巡城司的人把守,维持秩序。
高台上是一个巨大祭坛,通往祭坛的石阶上,两列白衣女侍卫严阵以待。
四匹通体雪白的马,拉着一架马车出现,行至祭天台下。
女皇从马车下来,她款款走上祭天台,身姿丰满高挑,一身冰蓝色羽衣,头戴鸟羽面具。
羽衣和面具都是用蓝色羽毛制成,精卫鸟据说是炎帝少女,羽毛翠蓝,曾跟随司雨之神赤松子学习道法。故而女皇化装成精卫鸟求雨。
云秀总算想起来了,凤鸟为什么那么眼熟。原主的太女冕服上,绘的就是青凤,凤是云家的图腾。
那座百鸟朝凤屏风,不是原主的,就只能是陛下的。这意味着,青凤楼其实极有可能是陛下的产业,云秀心惊不已。
低沉的号角声把云秀的思绪拉回来,云秀再次望向高台上的人,已经不能等闲视之。
古朴原始的号角声中,仪式开始了。
女皇手持火把,点燃了祭坛四角的火盆,火起,烟雾袅袅升腾,乳白色的烟雾在热浪中扭曲了行迹,无风自动,仿佛提前跳起了舞。
女皇放下了火把,双手持起铜铃,轻轻摇动,铜铃发出清脆悦耳的声音。伴随着铜铃声声,女皇开始吟唱古老的咒语。
鼓点声渐起,由弱变强,高台上的人跳起了求雨之舞。
女皇蓝色的衣摆飘逸如仙,动作却庄严,随着鼓点而停,又随着鼓点而动,杂糅了美感与力量感,仿佛在与神灵进行着交流。
祭台上摆放着猪牛羊等牲祭,以及黍,粟,稻,麦,豆的种子。
女皇舞到祭台之前,抓起一把五谷,向天空中抛洒。五谷落到地上,落到火盆里,发出毕剥之声。
鼓声一提一落,大家伙儿的呼吸也跟着一窒一松。
人们的心已经悬了起来,真的会下雨吗?
鼓点声弱了下来,女皇把铜铃放在祭台上,端起了盛满清泉的玉碗,用柳条沾了,洒向空中。
恰在此时,一阵清风悄然吹过,原本沉闷的空气中有了一丝清凉。
天色突然暗了下来。
百姓们紧张又兴奋地注视着天空的变化,孩童们紧紧依偎在父母身边,老人们的眼中,闪烁着希冀的光芒。
东方的天空,云层开始翻滚汇聚,没一会儿便乌云密布,一道闪电骤然划破天际,紧接着,滚滚雷声震动大地,轰隆隆地传来。
豆大的雨滴从乌云中倾泻而下,击打在龟裂的田地上,击打在人们的头顶,脸上。
人群中爆发出欢呼,“下雨了!”
“真的下雨了!”
“陛下天命所归!”
“陛下天命所归!”
人们面露喜色,她们相信,她们的陛下是真的能沟通天地。她们拥抱,跳舞,伸手去接雨水,有的急忙跑回家,想要存雨水。
雷雨倾盆而下,苏青给她和钟奕撑起了两柄荷叶,雨势有些大,云秀接过了荷叶,举在头顶。
雨具忘在车上了,方才晴空万里,没想到会下雨,而现在人太多了,又挤不出去。沾了水的泥土,打湿了钟奕的裙摆。
太史令于渺也仰起头,望着天空上的那片乌沉沉的雷云,神色莫名。
暴雨中的云秀,已经反应了过来,这是一场盛大的表演。
陛下让太史令推算雷雨,是为了此刻,让万民相信,女皇陛下真的能求到雨。
骗一人为骗,骗百人为罪,骗万人为杰作。
那么,骗天下人呢?
好吧,无知的竟是她自己。
在神权早已消亡的世界中,是很难体会到那种信仰之力的。云秀自然看到了钟奕眼底的震撼。
在场的除了她与任栎,以及太史令和几个知内情的大臣,没有一个人不被天地之力震撼。
云秀似有所悟,原来,这就是母皇的道,受命于天。
当然,这样也有弊端。有什么天灾,都会归罪于天子,是天子没有与天沟通好。
夏季的雷雨,来得快去的也快,雨势已经在变小了,人群也散开了。
云秀看着默然不发一言的钟奕道,“我们回去吧。”
云秀拉着钟奕跑到马车旁,站在马车车沿下躲雨。
钟奕突然问道,“殿下也和陛下一样,是大神么?”
云秀猛地咳嗽起来。大神这个词,只有任栎那个嘴上不把门的会说。
云秀问:“你听谁说的?”
“今日见到陛下的神迹,而殿下是陛下的女儿。”钟奕弱弱开口,“我一介凡人,配不上殿下。”
云秀一把拉过他,把他按在身前道,“你听一下我的心跳,我也是血肉之躯,什么神啊鬼啊的。”
“夏天雷雨多了去了,凑巧罢了。”
钟奕一把捂住云秀的嘴,二人几乎贴在一起,钟奕道,“嘘……不能乱说……”
云秀扯下来他的手,道,“好,不说。”
钟奕又道,“殿下现在还只是血肉之躯,等到继承了陛下的凤凰神力,就会脱凡入神……”
他到底在哪儿看的这些乱七八糟的,云秀能确认,她书房里没这类志怪书籍。
云秀看着钟奕那虔诚信徒的样子,一脸无奈,“我们回去。”
云秀抚了抚他微湿的头发。
钟奕问道,“殿下能用神力召唤来火么?水呢?水也行?”
钟奕又问:“殿下以后去了天上,能带我一起么?”
钟奕滔滔不绝道,“殿下是神女,怎么能只有我一个夫侍呢,我弟弟钟齐还挺可爱的,殿下觉得如何?”
云秀一脸懵:“钟齐是谁?没印象。”
“林子期也很是乖巧,陪伴殿下正好。”
云秀一头雾水:“林子期又是谁?”
当然是,林王夫给大皇女挑选的正夫啊,钟奕气不过。
云秀是一点也受不了小傻子钟奕了,看起来挺聪明的,怎么突然间傻掉了。
不对,他肯定是在装傻,他想找个人来应付自己。他自己好金蝉脱壳,离开大皇女府。没错,就是这样。
云秀问,“我知道了,你是想离开了,对不对?”
“殿下现在有人帮着管家,殿下还和任栎夜谈那么久,好像也不怎么需要我了。”
这,好像是一道送命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