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头传来叩门声,云季用袖子擦了擦脸上的泪水,道,“进。”
留尼走了进来,“主子,请节哀,死者毕竟需要入土为安。”
云季看向留尼,目光中带着恳求,“你能帮我,找一副棺材来么?”
留尼道,“诺。”
阿玦爱洁,走的时候,一定不能这么血淋淋的。云季便去屋外的井边,打了一桶水上来。
云季脱下了云玦身上血迹斑驳的绿色锦袍,给他擦干净身上血迹,她望着他脖子上的痕迹,他被利刃抹了脖子,云季翻找茅屋的柜子,给云玦换上了干净的麻布中衣。
云季轻轻地给他梳好了头发,却没有找出一根簪子为他束发。
“我什么也给不了你,是我没用……”
留尼已经拉着车,拖了一副棺材到了门外。
如今凌云城内外处处办丧事,棺材铺里摆了许多口棺材,丢失了一口,也无人察觉。
云季把云玦抱起,小心翼翼地放进棺材里。她望着他,却不舍得合上棺材盖。
留尼出声提醒,“主子,咱们接下来去哪儿?”
“往西边去,找一个山清水秀的地儿,把我阿弟葬了罢。”云季这才缓缓推上了棺材盖。
云季如今身份全无,她想过与于奚恢复联系,找到回北地的路,也想过找个地方隐姓埋名,这些都被她否定了。
阿玦的死,让她有了别的打算。
昨日,云季在茶馆里听到有人说,那些被俘虏的戎族奴隶叛军,要被刺配鸣枭山挖矿干苦役,而鸣枭山在西岭方向。
那么,她也必须去鸣枭山,那些战俘,是她复仇最后的希望。
留尼拉着车,二人朝西走了两个时辰,云季见到了一片竹林。
云季骤然回忆起了,也是在一个竹林里,她为阿玦的发间插上了玉笄,他的音容笑貌犹在眼前。云季的眼眶又有些湿意,被她压了下去,道,“停一下,就把他葬在这里。”
亲手挖好了坑,安放了好云玦的棺椁之后,云季在坟前立了一块简陋的木牌,上面写着“爱夫阿玦之墓”,云季又弯腰插上一支绿竹。
阿玦,等我,我会回来接你。若能成,我为你报仇雪恨,若不成,我便与你一同长眠于此。
云季闭了闭眼,最终还是转身,走出了竹林。
云季和留尼两个人,一路往西,在一处驿栈的茶棚里歇脚。他们喝着茶,却遇上了一队商队,留尼前去交谈,“这位大官人,带了这么多人,是要去哪儿?”
领头的商人道,“去鸣枭山啊,我们商队可是皇商了,奉的那是皇命。”
“真是有眼不识泰山。”留尼吹捧了好几句,把商人吹得心花怒放。
留尼笑道,“大官人,你看看,我和姐姐两个,是当护卫的好材料吧?”
“你可以留下,她,太吓人了。”
云季抱拳道,“还请大官人多多照顾我弟弟,我就在你们的队伍前面,为你们开路。”
云季因为脸部毁了容,形容可怖。一路上的流氓混混,一个都不敢上前找麻烦。
于是她也应聘上了商队护卫一职。
云季已改名为季匀,留尼改名季留,二人跟随这群商人,前往西岭鸣枭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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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舒殿内,云瑟看着一直不敢靠近的易渊,问,“你也在怕我?”
易渊连忙摇头,“不是。”
“那你怎么离那么远?”
易渊是见陛下心情不好,就不敢打扰。他便走了过来,跪坐在榻上,握住了云瑟的手道,“以前,人人都传陛下逼母杀妹,罔顾亲情。进了宫,我才知道陛下不是这样的。陛下这么做,一定有您的苦衷。”
“我有什么苦衷?我没有苦衷!他们要杀我,要反我,所以我就先杀了他们,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
易渊紧紧地拥住她,拍着她的背,“陛下……陛下……”
“我还有很多孩子,少两个不少……”云瑟的声音却带着鼻音,“宣儿,我是不是做错了,他们为何都要与我作对?”
“三殿下她也许是被蒙蔽,也许是真的通敌,但不论是何原因,死了那么多卫戍军和百姓,陛下总得给天下一个交代。五殿下跑过来质问您,您为何不与他解释?”
云瑟轻轻摇了摇头,道,“没什么好解释的,而且,我还杀了张繁。”
“张贵侍做错了事。”易渊知道陛下吃软不吃硬,而五皇子和陛下却是鸡蛋硬刚石头。
云瑟把头埋在他肩上,“宣儿,还是你最识大体。阿秀是我们最能干的女儿。我也相信她的忠心,等她从楚国回来,就恢复她的太女之位。”
易渊陷入了沉默,一颗心坠入了谷底。
“宣儿?”云瑟问道。
易渊推开了她,道,“陛下,我不是你的宣儿。”
云瑟紧紧地抱着他,道,“你就是!”
易渊察觉到云瑟的眼神不太对,云瑟自顾自道,“告诉我,是你回来了,宣儿。”
“陛下,你到底怎么了?”易渊被云瑟的怪异表现吓了一跳,陛下难道产生了幻觉。
云瑟二话不说,把易渊按倒在了榻上………
事后,云瑟睡下了,易渊起了身,去请宫侍传太医过来给陛下看一看。
宫侍却不理会他,易渊只得说,“请通传林皇夫,陛下今天病情加重了,陷入了昏睡。”
过了一炷香,林鸿带着两名太医过来了卷舒殿。
太医切完脉,林鸿问,“陛下情况如何?”
“陛下她……唉,还是让李太医说吧。”
李太医道,“周太医离宫之前说,陛下所中兰花瘴之毒,可能会让人暴躁易怒,偏执成狂,产生幻觉,乃至失去神智,精神失常。”
易渊问,“可有解药?”
李太医摇了摇头,道,“此毒太过稀有,无解。”
另外一名太医道,“可以让陛下用一些排毒的汤药。”
李太医不主张开药,道,“任何药物,都怕与那毒兰冲撞了药性,加重病情。”
易渊道,“开一些安神的汤药就好,陛下她只是太累了。王夫殿下,您觉得呢?”
林鸿浅浅一笑,“陛下多多休息便好,不用喝什么药。”
云瑟醒了过来,“你们全都围在这儿做什么?孤好得很,都退下。宣儿,你过来。”
易渊无奈,只得走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