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秀派人给顾泽之,向宫里递了帖子,想要进宫求见。
宫侍很快来接云秀,进了宫,宫侍却带着她一路往最北处的宫殿走去。
宗庙大殿黄墙青瓦,飞檐翘角,位于高处,殿门外的石阶绵延,风吹动石阶两旁的松树,发出沙沙的声音,仿佛在低语着什么。
云秀拾级而上,走到了大殿门口,只见宗庙之内,香烟袅袅,一片庄严肃穆。
跨入大殿内,只见宫侍们手持着长杆香炉,虔诚地焚香。一阵微风吹过,轻轻吹动了香炉中冒出丝丝缕缕的烟雾。
正对着殿门,挂了十来幅画像,画像下方摆放了一张木制祭台。祭台桌上有祭祀用的玉圭、酒具、青铜鼎等器物。
缭绕的烟雾中,云瑟独自一人站祭台前,仰着头看着上方。
云秀跟着仰起了头,凝视着顶上那些壁画,每一幅都描绘着云国祖先们英勇战斗、治国安民的场景。
云瑟双手捧起一樽酒,高高举起,洒向前方,一杯还酹先祖。
云秀静静地看着云瑟的动作,停在原地,没有出声。
云瑟放下了酒樽,转身面向大殿门口,看着云秀说:“秀儿,你也快成婚了,孤带你来宗庙的用意,你可知?”她已让方姑姑,把云秀的正夫写入了云氏族谱。
“臣不知。”
云瑟不疾不徐道:“云国以前叫西陵,我云氏先祖,为轩辕氏黄帝与西陵氏嫘祖的幼女。轩辕黄帝将西陵之地作为先祖的封地,先祖带着一些轩辕氏的族人,回到了西陵之地。因擅长养蚕和种地,轩辕氏部落逐渐壮大,先祖她文武双全,是族里的大祭司,还是领兵出征的大将军。先祖进行部落间的征战,最后统一了西陵,建立了云国,创下了不世之功。”
云秀有些诧异,这怕不是个同行,还穿到了黄帝时期,一生抛洒热血,开疆拓土,波澜壮阔,令人神往。
只可惜,缘悭一面。
凌云城的宗庙里有十几幅祖先画像,太庙里有更多,云国开国以来,历代的国君牌位,全在北山太庙,当然也有那位开国女帝。以后她有机会去北山太庙,就去瞻仰一下这位开国女帝的英姿。
“我云国传承了千年,期间频繁有蛮夷入侵,但依然绵延不绝,你可知为何?”
云秀摇了摇头,云瑟微笑道:“因为神之力。因为我们的先祖是大祭司,她有沟通天地之能。百姓们信仰神,我云氏一族,就是他们的神。
只要这个信仰在,我云国的万世基业,就能万古长青。”
云秀抿了抿唇,没有出声。
“浴神节在即,秀儿你来替孤操办祭祀一事。国之大事,在祀与戎。秀儿你明白了么?”她有些累了,最近头也疼得厉害。
“陛下……”
“叫母皇。”
云秀并不改口,仍道:“陛下,臣恐怕办不好此等怪力乱神之事,再者,劳民钱财,不如不办。”
云瑟叱道:“荒谬!什么怪力乱神,你从哪里听来的?”
“臣收集的一本古书中道,子不语怪力乱神。”
“歪理邪说!孤就该全把那些破书烧了。”
“陛下,这世上真的有神么?”
“有没有,那也得祭神,此乃我云国立国之本。”
云秀跪着,但一双眼亮得出奇,“陛下真的能感应天地么?宣元十二年的大旱,陛下祭天求雨求了多少次,都没有用。迷信天意,不如尽人事。”
“秀儿!你怎么能说出如此狂悖之言!”
这才哪到哪儿,云秀接着道:“陛下,臣想问,君主的权力从何而来?”
“自然是从云氏先祖而来,她创立了我云国的万世基业。而你,我,要替先祖,替子孙后代,守住这万世基业。”
大错特错。云秀的眼里有些悲悯,叹道:“陛下,云氏一族的王位,不是来自于先祖,而是来自于民心。水能载舟,亦能覆舟,民心向背才是帝王基业所在。没有一个朝代一个国家,能传承万世。”
原主早就死了。
若是她不穿过来,那么云国估计在秋猎之围的时候,就被戎族颠覆了。
云瑟和云季母女相残,到最后,没有赢家。
就算云瑟能侥幸从秋猎之围中活下来,崔缇也会作妖,云瑟很可能,死于身边之人的暗害。
卫戍军腐化堕落,军纪散漫战力低下;世袭官位,阶级流动性为零,社会一潭死水;更有贪官污吏蛀蚀,国家千疮百孔,内忧外患。
但是,最上层,权力斗争倾轧,却不止息。
永远在内耗,永远在互害,永远在自相残杀,等着外敌打进来一锅端。
这国,亡不亡,都一个样。
“秀儿,你到底是从哪里学来的这些大逆不道的话!”
云秀低头道,“陛下,我只是实话实说罢了。”
“你的意思是,不愿接过孤的担子,肩负起云国的重担?”
“何谓君主?”云秀直视云瑟惊疑的眸子,掷地有声地开口,“荼毒天下之肝脑,以博一人之业;敲剥天下之骨髓,以供一人之用;离散天下之子女,以奉一人之乐。这样的君主,不当也罢!”
“你!你!连你也要倒反天罡!滚!”
“臣告退。”
云秀也是个叛逆的主儿,甚至比云季更加叛逆。云秀她可真是厉害啊,她竟敢诋毁祖宗创下的基业,还把历代云国国君全给骂了进去!
云瑟气得太阳穴的青筋暴起,越发跳的厉害。
她快步离开了宗庙,走回云极殿。
云瑟爬上了梯子,把密诏从房梁上拿了下来,她要改密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