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山脚下有几户人家,都过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乡村闭塞,除了些许节日,平日便没什么活动了。
田三一家乃后搬入桃山的,听他爹说,当初老家生了天祸,举村搬迁,却不料逃灾路上遇了匪徒,半数人都被捉了去。
路途中又几度被冲散,一路下来,竟只得他们这一家走到桃山,其他族人都分散在了各处。
而今他们也算在这落了脚,田祖父却仍想回到故地,一日竟离了家朝北去了。
岂料路上听得婴儿的啼哭声,田祖父循声而去,竟在一个大坑里寻得一赤着身子的小人,小孩儿看着不到一岁大,正抽抽嗒嗒地哭着。
“这是谁家可怜的孩子?”田祖父在大坑边探身瞧着,脸上俱是心疼之色,“哎哟,快别哭了,阿爷这就下去带你上来。”
坑中的小人不停啼哭,小手在空中胡乱抓着,脸被泪水和泥土糊成小花脸,听到有人来的动静,抽嗒含泪看田祖父小心翼翼地踩着大坑边缘下来。
“哎哟我的乖乖,谁把你扔这儿了?”田祖父心疼地抱起娃娃,轻轻拍他后背。
此时正是炎夏,阳光炙烤着大地,田祖父不过从家中走出几里地,如今抱着这小娃娃也不能再赶路了,只得原路返回。
“哎,这家啊,也不知还回不回得去。”
田祖父望着远方的路,那是故里,是今生不知还能不能回去的方向。
田祖父其实知道,今日定然是不可能就此离去的。
家中的人已经在这桃花村扎根下来,可他一直念着回归故里。
老婆子还在那荒山上孤零零的一人啊……
田祖父沉郁的目光从远方移到怀里的娃娃,娃娃已经止住哭声,正吮吸着脏兮兮的手指看他,眼眸被泪水洗过,清澈而明亮的眼睛紧跟着他的动作。
“走走走!咱回家。”田祖父看得心里发软,掂了一下怀里的崽,得嘞,不想那么多了,打道回府!
正值午间,田三刚从田里劳作回来,见家里门户都关着,只以为爹出去串门溜达了,也没太在意。
放下工具,便去院里的缸中打水,好清洗一番在地里沾到的尘土。
没过多久,田三媳妇从山上拾柴回来,见院中只有丈夫在屋檐下乘凉,不由问了一句:“爹呢?没在家里吗?”
“我回来就没见着,估计出去溜达了。”田三回道,走上前去将媳妇放到地上的柴火抱起,放到柴房中。
“行,我去做饭,你出去找找爹,让他回来吃午食了。”雨娘从缸中舀水洗净手,向灶房走去。
“好。”田三在柴房朗声回道。
出了门便见村里三三两两扛着东西回家的邻居,互相寒暄几句,田三便往村口的大榕树走去,那是村中老者常聚的地儿。
桃花村不大,住着六十多户人家,田家在六年前逃灾到此,一家子在县里补了户籍分到田地,慢慢在这儿扎根下来。
田三走到村口大榕树下,几个汉子正在溪边挽起裤脚洗花生,竹编的镂空箩筐里泛出黄泥水,用脚踩着翻洗,一会儿就漏出白花花的壳子。
“立哥,你有见过我家老爷子吗?”
木立听见有人喊他,忙抬头看,“三儿啊,我没见着田叔,刚从地里回来呢。”
“田叔出去溜达了吧,我回去接水的时候见着他出门了。”一旁的木进道。
“得嘞,我再瞅瞅去。”
田三又溜达着往村里走,奇怪了,老爷子平时这个点也该回去了,今儿怎的不见人影。
没过一会儿,田祖父就抱着娃娃往村里来了。
刚走到村口,木立就眼尖地看到了人,朗声叫住他,“田叔,三儿刚还找你呢。”
田祖父怀里的娃娃听到人声,咿咿呀呀的叫了起来。
“哟!这哪来的娃娃啊?”木家老三木立走过来惊奇地看着田祖父怀里的脏娃娃。
田祖父晃晃怀里的娃,忧心忡忡道:“这孩子被扔在雷公山那边,也不知道是谁家娃娃,真是作孽哦!”
“啥?扔在山里头?这娃子的爹娘怎么这么狠心啊。”木立看这可怜的小家伙,眉头紧紧蹙起。
“也不知是不是被拐子抱走的,我得去问问村长,这可怎么弄。”田祖父愁得直摇头。
木立听罢愤愤地骂道:“这天杀的拐子!心都是黑的,胆大包天了拐别人家的崽子。”
这几年其实很少娃娃出生,那诊治孕育的医馆都被挤爆了,明明男女都没有问题,就是极难有孕。
就桃花村来说,全村六十几户人家愣是只有八个十岁以下的孩子,这可不是什么好事啊。
怀里的娃哼唧两声,又开始哭了起来。
木立气愤的情绪稍稍压下,小心翼翼的捏住娃娃的手,轻轻晃动两下。
“这不会是饿了吧,要不先带回去喂点米汤吧。”
田祖父点头,大掌轻轻拍着娃娃的背,低声哄了起来,“阿爷带你回去吃饭啊,不哭不哭。”
和木立道别后,就往家里走。
——
田三左找右找没看到人,便回家去了。
雨娘已经做好了饭,正摆上桌,见他一个人回来,“爹呢?”
“找不见啊,我整个村子都找遍了,都没见着人。”田三拿帕子擦了擦脸上的汗,无奈道:“也不知跑哪去了,到处……”
“雨娘雨娘,煮粥没,弄点米汤来。”
田三话还没说完,田祖父的声音就从院门口传来,两人转头,就见田祖父怀里抱着个小孩,都惊住了。
“这哪来的小孩?”雨娘放下碗碟,上前两步瞅着哭的跟猫儿似的小崽。
“地里头捡的,快去弄点米汤来,估计是饿着了。”
“噢噢,我这就去。”雨娘应声就进了厨房,幸好她见这大热天的都吃不下饭,就煮了粥烙了饼。
田祖父看一眼呆愣在原地的儿子,“愣着干什么呢,给弄点水来给孩子洗洗。”
田三应了声就去拿盆舀水,田祖父抱着孩子进了里间,听着娃娃的哭声,也顾不得脏,就将娃娃放到床上,从柜子里拿出一件干净的内衫,脱掉娃娃身上的衣服,直接就给裹上了。
田三端着盆水进来,瞅着娃娃就觉心里头稀罕的很,“爹,这娃娃我们能养吗?”
田祖父没搭理他,拿了帕子开始擦洗脏娃娃,首先就是沾了泥的小手,田三就在旁边眼巴巴的看着,一副望眼欲穿的模样。
“爹,米汤来了。”雨娘把碗搁到桌上。
小孩的脸颊逐渐白皙,泥孩子终于变得白净了。
“等会儿我去芸娘那讨些小孩的衣裳,她家圆子四岁了,前几天还跟我说这几年村里没小孩出生,她家旧衣服想送都没送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