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若让顾沐云听到,只会觉得滑稽,自己赁房怎么会跟得罪县令联系上。
这话不光是她不相信,这酒肆里的顾砚山也不相信。
他捏捏自己黑痦子上的一撮毛,然后对搂着自己肩膀套话的混混笑道:“金小三,你说什么浑话,我顾家家大业大,哪里需要赁房,是你听差了吧!”
那个叫金小三的混混瞪大眼睛,一指旁边那几个混混道:“人家李四亲耳听到的,就是你顾家人赁房,还是找李员外当的中人。”
这话顾砚山相信,李四是李员外的庶子,知道头上有三个能干的嫡兄,自己继承不到家产,于是破罐子破摔每天拿着钱,跟一群无赖混在酒肆喝小酒。
这人没什么心眼,有他说顾家赁房,那就是真的。
“哦,真有这事,那我得回去问问是哪房的人!”
顾砚山稍微认真起来,但对之前混混说县令许船东什么的就装作没有听到了。
顾家东院在关口镇和县城做着好几个买卖,生意不错,还有两个族人在孝泉县衙当差,一个是书吏,一个是捕头。
虽然在县衙是不入品级,但在寻常人眼里,那也是县衙里有人。
至于是顾家哪房赁石上居,这就需要打听了。
住在东院的人七八十口,除去五房顾家自己人,还有投靠过来的几家亲戚,说不定是那些亲戚借着顾家名声在赁房。
就在顾砚山琢磨时,混混在他肩膀上一拍,兴冲冲道:“哪里这样麻烦,你现在就去石上居问一下就是。走,哥哥们也去看看是你家哪房人。”
混混们兴奋激动,顾砚山反而坐着不走:“几位哥哥别急,你们都说了,那房子风水不好,我们凑过去是给自己添晦气,又惹得家里人不痛快,还是问李四,昨天是什么人赁的房。”
此时他已经心思电转,无论是不是顾家人赁房,他都不会在这时候带着一群人去问。
万一许船东真跟县令有矛盾,自己就可以当成不知道,早早撇开关系。
只等忽悠过这群人,自己再偷偷去看就是。
“对,先问清楚再说!”金小三一拍脑门反应过来,家里这几天可不许自己惹事。
李四是一个二十四五岁,一身书生打扮的小胖子,名叫李墨阳,圆脸肤白,文质彬彬,若不是出现在酒肆,还以为是哪个学堂的学子。
因为家里排行第四,大家习惯称为李四,他的娘是李员外身边的丫鬟,虽然不得宠,但嫡母仁爱,他这个庶子也无人欺负。
李四从小进学,可到二十岁还没有考过童生,反正家里不缺银钱,嫡兄又愿意养他吃喝。
在去年娶妻生子后,他就天天跟一群烂人混在一起,再不去学堂了。
此时一听有人质疑自己,李四立即道:“我当时正准备出门去喝茶看戏,亲眼看见许家老仆带了一个男子进来。”
说到这李四突然把手中折扇一收,俯下身子,眯眼,露出猥琐神情道:“那可是一个俊俏的小郎!”
“切!”众人齐齐啐了一口。
这个李四虽然娶妻,可最喜欢跟一些长得清秀的小少年纠缠不清。
别人说他有龙阳之好,他却不承认,只说那些少年不似女子般娇柔,又不是男人笨拙粗俗,灵动活泼可爱。
世人赏花赏景,他喜欢少年,自己就是想看看而已。
顾砚山听出不对劲:“你是说来赁房的是顾家一个年轻男子。”
李四使劲点头:“的确,看样子也就十五六岁的样子,身量高,清瘦出尘,颇有仙人之姿。”
“呕!”
看他垂涎欲滴的模样,众人齐齐做出干呕。
李四的形容,让众人不再对赁房人产生兴趣,因为顾砚山斩钉截铁道:“我顾家这个年纪的子侄只有两个,全部都在县学念书,根本不在关口镇,你定是睡傻起来眼花没听清。”
其他人对顾家自然也是了解的,的确如顾砚山所说,这个年纪的少年顾家只有两个,不在镇上。
而且最关键的是,顾家没这样的男子,更别说什么脱俗的仙人之姿。
只需要看顾砚山的长相就知道了,五短身材大黑脸,满脸的络腮胡,若用仙人来形容,也得是地仙。
闲汉们嬉笑推搡,拿了酒给李四吃:“你是被那些少年糊了脑子,还是喝酒醒神吧。!”
众人一通打闹,把李四灌了半醉,大家又喝过一盏才各自散开。
顾砚山磨磨蹭蹭留在最后没走,跟他在一起的还有半醉的李四。
刚才李四说赁房的是一个清瘦少年,还有出尘脱俗之貌。
他第一时间觉得不是顾家人,可突然想起来五天前在祠堂里,就有一个捧着灵牌的少年。
那“少年”虽然满身风尘仆仆,可在一众人里依然是灼灼耀眼。
难道是那个丫头?
为了弄清楚事情的真相,顾砚山决定前往石上居一探究竟。
瞟一眼正趴伏在桌上的李四,顾砚山悄悄起身,直奔大石梯而来。
此时正是镇街集市人多时,大石梯前人来人往,老神树下摆摊的都是熟人。
顾砚山一边跟人打招呼,一边硬着头皮往石梯上走,心里暗暗不爽:这地方真是太扎眼了,恐怕连蚊子想悄悄飞过去都不行。
当他攀上十几级台阶来到石上居门前时,就看见齐肩的花墙边的篱笆门半开着,这又是一个麻烦。
花墙虽然不算高,但厚实,上面枝叶茂盛密不透风,只有下方树枝里留着缝隙。
虽然靠过去就可以把院子看全,但这样也会被人家瞧一个正着。
就在顾砚山躬着腰想偷偷过去时,突然一只肉手从身后猛的抓住他脖子。
顾砚山吓得差点跳起来,就听李四在身后喷着酒气道:“我就知道你会偷偷来看。”
这个没阉干净的肥猪居然在装睡,顾砚山暗骂,只能笑着回头:“李四公子,我也是觉得怀疑,想看看是谁冒充我顾家人在招摇撞骗。”
李四呵呵一笑:“我也是这样想的。”
两人各有心思,对视一眼就看向石上居的花墙,然后默契的猫腰靠过去。
透过花墙缝隙,可以清楚看见里面的情景。
此时石上居的前堂四扇门大开,露出里面空荡荡的房间。
一个身穿石青衣衫的男子正侧脸对外面,正在缠着一卷布条,果然是眉眼清秀,清丽脱俗。
顾砚山瞳孔一缩,真是曾经在自家祠堂里那个“少年”。
在他身边,李四口齿不清道:“你看,是不是我没有骗你们,这的确是玉树临风的仙人之姿。”
仙你娘的鬼!
顾砚山心里破口大骂,你的脑子是被猪油糊住了吗?连男女都认不清。
前堂里,那个“男子”好似察觉到院外有人,猛的抬头转脸看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