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艾灸条技术含量不高,程序简单,只需要把存放至少一年的干艾草清理出泥沙、烂叶和茎梗。
再把干净的叶片放到药碾子、或者石臼里敲打碾揉,碾碎叶肉。
每敲打一遍就需要过筛一次,筛去碎渣,最后就只剩下成为绒的叶脉,再用桑皮纸卷成灸条,鸡蛋清黏糊封口就成了。
看着简单,就是过筛时灰特别特别大,得把口鼻捂好了。
而捣绒也是力气活,顾沐云这段时间做一百根就差点把手磨破皮。
顾长水突然来了精神,神秘兮兮道:“小姑,那我以后每天下工过来做艾灸条,多的你帮我卖,我想攒点私房钱。”
顾沐云不解道:“你每天在码头干活就累,还来赚这几文钱?”
顾长水脸上飞起一抹红,支支吾吾道:“你别管,我就是想攒钱。”
顾沐云看他几眼,突然恍然大悟:“是你娘给你说亲那事吧,我都知道了。”
开业那天,花堂嫂送梨来时,无意中说了一句:别人说有喜事都是一起来,还真是这样的。
说完她就发现自己又说多话,急匆匆就走了。
现在顾长水这个愣小子要攒钱,还扭扭捏捏不肯说,肯定跟这个有关系。
果然,顾沐云故意这样一说,顾长水脸更红了,摇头道:“不是,不是,没说呢!”
顾沐云哦了一声:“那就是我记错了,可能是病人谁说的。”
顾长水拎着艾叶就走:“我去后面捣艾叶子了。”
石上居面积够大,原房主还在一处角落里设有石臼,方便有时候舂东西用,现在艾叶的加工就可以选在那里。
顾大伯和伯母又过来住宿,见顾长水在捣艾绒,老两口撵他走:“快去跟着你小姑背书,这些事情我们来做。”
要学医,首先得学识字,这几天晚上孩子们跟四丫头学了不少,两人都看着呢!
顾长水摸摸头,嘿嘿笑道:“爷,奶奶,我认得好些字,不急,水萍还在背。”
他虽然只上了两年族学,还经常跟动东院的打架,识得的字还是有百八十个。
这些天顾沐云只让几人背经络穴位,顾长水能跟得上,一点不急。
但他妹妹水萍从小没有上学,从十岁就到东院当丫鬟,有了固定的思维,现在要想重新构建起学习习惯,难度不是一般的大。
这几天早上背穴位,晚上要学字,再加上白天前堂上很多陌生人来去的紧张场面,这陌生又快节奏的生活,直接让小姑娘自闭了。
不仅饭量锐减,就连晚上睡觉都做噩梦,跟她一床睡觉的翠青告诉顾沐云,水萍梦里也在哭。
学医什么都需要背,的确是很辛苦,但也是每个学医人的必经之路,对没有上过一天学的水萍来说,自然就更难受了。
但顾沐云没有心软,她想起小姑娘见到自己问的第一句话:小姑,你说国法大过家规,仁孝大过天地,在孝心面前不分男女,这是真的吗?
而自己回答她的是:先把自己放在想要的位置,再去考虑性别。
性别只是一个生理特征,并不能决定人的能力。
这或许只是水萍懵懵懂懂的一个念头,对自己说的话好奇。
顾沐云只能告诉她,不想被性别限制生活方式,又没家底支持,那就必须自己有本事。
有本事才有选择权,而这个能力是需要付出努力才能获得。
自己说出能背着灵牌走天下,自然有求生之法。
水萍现在十三岁,属于她能获取自己能力的时间已经不多了,一到十五岁,就要相亲嫁人。
一夜过去,金针堂开业第四天,诊金减半的活动结束,顾二伯依然跑到大石梯边守着。
一边跟认识的人搭话,一边盯着四周。
从取走牌位骨灰坛到现在已经快七天了,东院的人没有来,他总觉得不踏实,顾砚山可不是一个能这样轻易放弃的主。
还有那个叫李墨阳的李家庶子,在这附近转悠几天了,看见有自己在又装成路过。
顾二伯可不信他,那日就是他跟顾砚山在金针堂外偷窥。
顾砚山没来,这人也不是好东西,一定在打什么主意。
顾二伯正想着,就看到远处有个熟悉的人影就朝这边走来。
李四先是把折扇一收,然后笑着打招呼:“顾老哥,早啊!”
“是你啊,李四公子,你有什么事?”顾二伯警惕地看着他。
“我听说金针堂治病效果不错,想来看看。顺便问问,有没有什么独门秘方啊?”李四露出他招牌似的甜甜笑容。
“我们金针堂是靠针灸治病,哪有什么独门秘方。你要是身体不舒服,可以到别处找大夫瞧瞧。”顾二伯不冷不热地说道。
“哈哈,顾老哥,你别误会。我就是好奇随便问问,其实,我这次来是想跟你打听点事情。”李四压低声音,脸上又浮起猥琐道。
“什么事情?你直说吧。”顾二伯心中越发警惕。
“我听说,”他抬手用扇子点了点金针堂三字,故作高深道,“听说这顾小郎中是个女的,就想问你是与不是?”
顾二伯的脸色顿时不好,这些天别人问顾小郎中跟他是什么关系,他都含糊说是子侄。
对自己的身份,顾沐云跟西院的人已经商量过,自己从回来就穿男装,现在又开了医馆,索性暂时不对外说明是男是女。
这世间总有些无聊的人,无聊的事,一旦知道是女子开医馆,定会说些难听的话出来,还不如想先让世人知道顾小郎中医术好,再知道是女子身份。
顾大伯和顾二伯觉得也行,大家又不是非得骗人隐瞒,等到金针堂顾小郎中有医术的名声传开,再被知晓是女子,她的身份也不会被人太过在意。
前几天的患者虽然有人会夸顾沐云一句长得一表人才,医术不错,但无人说是女子,实在是她行事爽利,扮男子毫无违和。
此时李四问出来,顾二伯顿时就明白,是东院传出来的,他们又想捣乱。
以李四跟顾砚山的关系,肯定已经知道真相,还故意来找自己询问。
既然猜出来意,顾二伯镇定道:“顾小郎中是我顾家西院的,医术好。”他故意避开李四想听的男女二字。
李四一拍扇子:“顾老哥你不老实,我问的是男……”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顾二伯已经丢开他,迎向旁边走来的人:“钱安,你怎么又来了,病好完没有?”
钱安一拍胸脯:“你看我这样子像是没好的人吗?已经全好,昨天还去码头干过活,我是来找小郎中道一声谢的。 ”
两人说着话就登上石梯往金针堂去,石梯下,李四呆愣愣站在原地,他想跟着去又感觉无趣得紧,想了想,却转身直奔街头酒肆。
顾砚山此时正坐在这里,跟几个闲汉胡吹着。
面上虽然在嬉笑,桌下一只腿却微微发抖,时不时还要用手摸着,像是极不舒服。